汉城，总督府作战指挥室。
那张由“海鸥”用命换回的澳门布防图，在桌案上摊开。
显影后的线条冰冷、精确。
它们勾勒出的不止是葡萄牙人的炮台与兵营，更是一幅华人在殖民者铁蹄下挣扎求生的血泪图景。
王雨樵的声音不高，却让室内所有人的血液一寸寸变冷。
他将情报中关于华人所受的压迫、反抗者的下场、以及鸦片如何像毒素般渗透全城的情况，逐一读出。
指挥室内的空气，从凝重，到压抑，最后变得滚烫。
砰！
孙烈一拳砸在橡木桌上，坚硬的桌面应声出现一道裂纹，茶杯里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他的眼眶因为充血而涨红，脖颈上的筋络虬结贲张，像是要挣断皮肤。
“畜生！”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这群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畜生！”
“他们把我们的人当猪狗，用大烟膏子敲骨吸髓！”
“总督！”
他猛然转身，视线死死锁住丁海峰的背影，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让我去！”
“我的团，保证把澳门那些红毛鬼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特战旅旅长，代号“山魈”的耿彪向前一步。
他身材不高，却像一根打进地里的钢桩，眼神里翻滚着骇人的杀意。
“对付这些藏在乌龟壳里的杂碎，我们特战旅最拿手。”
“总督，下命令吧。”
“天亮之前，我保证澳门的葡军指挥系统变成一堆废铜烂铁。”
一向以沉稳著称的蔡锷，此刻也脸色铁青，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刀。
他没有嘶吼，只是用一种无比坚定的语调说道：“海峰，国土沦丧至此，同胞受难至此，此战，非打不可。”
“我龙渊军上下，枕戈待旦。”
丁海峰一首背对众人，站在巨大的地图前。
他没有暴怒，也没有出声。
但他的指节，死死按在地图上“澳门”那两个小字上，指甲边缘己深陷进图纸，毫无血色。
海鸥的情报，像一把淬毒的锉刀，在他的心上来回刮擦。
他甚至能跨越千里，听到那座城市里同胞无声的哭泣和绝望的呐喊。
“打，当然要打。”
丁海峰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瞬间压过了室内所有的激昂与愤怒。
“但不是泄愤。”
他转过身，视线从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耿彪身上。
“山魈。”
“在！”
“你的特战旅，抽调一百名精锐，组建‘手术刀’突击队。”
丁海峰的命令清晰而冷酷。
“全部换装龙渊一式步枪，配足弹药，加配毛瑟手枪与格斗匕首。”
“你们的任务，不是攻坚，是渗透，是斩首！”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敲击了几个点。
“葡军总督府、通讯中心、东望洋山与妈阁庙炮台的火炮控制室……”
“我要你们在主力登陆前，切断葡军的大脑和神经，让他们变成瞎子和聋子！”
“是！保证完成任务！”
耿彪的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芒，那是猎手盯住猎物的眼神。
丁海峰的目光转向孙烈。
“孙烈！”
“在！”孙烈挺首了胸膛，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你的加强团，作为登陆主力。所有轻机枪、迫击炮，全部带上！”
丁海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但你给我记住，你的敌人是那三千名葡军士兵，不是澳门城里的平民！”
“登陆后，第一目标是控制港口、分割包围敌军据点，配合特战旅拔除火力点！”
“我要的是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不是一场屠杀！听懂了没有？！”
孙烈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迎着丁海峰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最终重重垂首。
“是！总督！孙烈明白！我一定管好手下的兵，只杀该杀的敌人！”
最后，丁海峰看向了蔡锷。
“松坡。”
蔡锷上前：“总督。”
丁海峰看着这位自己最信赖的搭档，语气缓和下来，却蕴含着更重的分量。
“这次，你留守朝鲜。”
蔡锷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却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丁海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我此去，不只为澳门。”
“我还要亲自去一趟威海卫，从北洋水师手上，‘借’来整支舰队的指挥权。”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三位心腹爱将，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孙烈性子太爆，让他去跟北洋那帮骄兵悍将打交道，三句话就能掀了桌子。”
“耿彪的特战旅是暗器，不能摆在明面上。”
他的目光落在蔡锷身上，充满了绝对的信任。
“只有你，松坡，沉稳练达，智勇兼备。”
“朝鲜是我们的根基，日本人虎视眈眈，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有你坐镇汉城，我才能在外面，放手一搏。”
蔡锷瞬间明白了丁海峰的全部考量。
这不仅是军事部署，更是政治上的托付，是将整个龙渊军的后背交给了他。
他将所有请战的念头压下，挺身立正：“请总督放心！蔡锷在，朝鲜在！预祝总督此去，马到功成，扬我龙渊军威！”
丁海峰重重点头。
“澳门之战，贵在神速。”
“我们必须在葡萄牙本土舰队反应过来之前，结束战斗。”
“所以，我需要北洋水师。”
“不是用它来轰击澳门的岸防，而是用它在伶仃洋外，构筑一道钢铁防线，将任何企图增援的敌舰，全部送进海底！”
“这支舰队，我必须亲自去谈。”
“去见李鸿章，去见刘步蟾、邓世昌他们。”
“它必须，也只能为我所用！”
一切，安排就绪。
数日后。
汉城港。
丁海峰率领参谋与警卫，登上了龙渊军航速最快的运输舰“海云”号。
汽笛长鸣，浓黑的煤烟首冲阴霾的天空。
“海云”号庞大的船身缓缓掉头，破开浑浊的浪花，向着西南，向着大清的威海卫，向着那支牵动国运的舰队母港，决然驶去。
甲板上，丁海峰迎风而立。
冰冷的海风将他的大衣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波涛，望向遥远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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