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财政部关税司办公室的铜环门把手冰得像块烙铁。
林风推开门时,指节被冻得发僵,心里早有预感——这屋里的空气不对,腥甜里裹着油墨的酸腐,像把伪钞车间的墨汁泼进了屠宰场。
青花鱼缸里的景象让他喉头一紧。陈明远蜷缩成虾米状,后背的中山装被水泡得发胀,领口露出的皮肤泛着死白。七条鎏金兰寿金鱼正围着他的脸打转,最肥那条的尾鳍扫过他的眼皮,林风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食人鱼,胃里一阵翻涌。
他强迫自己凑近,才看清鱼鳃泛着的金色不是鳞片,是种金属光泽,像吞了伪钞车间的碎金粉。
“陈处长?”他敲缸壁的手在抖。共事三年,这人总爱用雪茄烟盒藏私房钱,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精明。
可现在,那双眼被金鱼啄得溃烂,眼窝深处积着圈粉红——是碾碎的樱花。尸体突然抽搐的瞬间,林风几乎跳起来,右手松开的指缝里渗出血水,混着樱花碎瓣流进水里,像团化开的胭脂。
他用镊子夹起半片假指甲,水钻在光下闪得刺眼,忽然想起陈太太前天还在百货公司抱怨,说丈夫最近总躲着她换衣服。
墙上“廉洁救国”的匾额晃得人眼疼。林风盯着那个被抠掉的“洁”字,指腹抚过刻痕里的木屑——很新,边缘还带着毛刺。“HK$”三个符号刻得极深,像是用指甲拼命剜出来的,最后一笔的弯钩处崩了块木茬,像只求救的手。
他转身看办公桌,账本上红墨水圈出的“特货补贴”像道血疤,铅笔标的“△”符号旁边,有人用指甲掐了三个小坑,正好对应三根金条的重量。
捻起账本边缘的纤维时,他突然屏住呼吸——这和纸的韧性、云母碎片的分布,与731部队那份“金疗法”报告如出一辙,指尖的寒意顺着胳膊爬上来,像有条冰蛇钻进骨头缝。
戴橡胶手套的手触到尸体时,林风的指关节咔咔作响。指甲被拔光的指尖肿得像紫葡萄,石墨粉嵌在血肉里,结成黑痂——这是伪钞匠最怕的“墨刑”,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混着油墨凝固。
他闭了闭眼,想起印钞车间那个断指的老工人说过:“被这墨沾了血,下辈子都洗不清。”耳后的“花烙”灼伤泛着青黑,五瓣樱花的纹路里卡着点皮屑,电流灼烧的焦味还没散尽,林风仿佛能听见审讯时的惨叫,混着日军军官用生硬中文喊的“说不说”。
法医剖开的胃里,清酒的酸气裹着河豚毒素的腥甜,可那股苦杏仁味骗不了人——加了氰化物,他们连让他假死的机会都不给,这哪是赐死,是绝杀。
法医报告上的字迹被水渍洇得发毛,林风的拇指按在“舌根针孔”几个字上,纸页的褶皱硌着皮肤。
这种“truth serum”他见过,能把人的神经泡成烂棉花,说真话时像个提线木偶,过后要么疯要么死。
第三根肋骨的断口照片让他攥紧了拳头——锯齿状的裂痕里还卡着点肌肉纤维,是被特制钳子生生夹断的,日军叫“折樱术”,每断一根就问一次,首到人变成团烂肉。
最让他齿冷的是肛门里的半张伪钞,编号“MX1944”的数字边缘发乌,和教堂熔金炉里的残片能对上,这哪是处决,是在炫耀他们的链条有多完整。
从西装内袋摸出半张船票时,林风的手在颤。显影液里慢慢浮出来的“玄洋丸”三个字像把钝刀,划开记忆里那个暴雨夜——他蹲在码头仓库后,亲眼看见这艘船装着“铅锭”离港,当时以为是军火,现在才懂那发光的粉末是什么。
紫外灯下“Uranprojekt”的德语单词刺得他眼疼,坐标数字的笔迹歪歪扭扭,像是被枪指着写的。当绣花针挑出鱼卵膜里的胶片时,他突然想起陈处长上周喝醉了说的胡话:“有些货,得用鱼肚子藏才保险。”
胶片显影的暗房里,吴淞口的夜色漫了一地。林风盯着那个脸侧有食金虫咬痕的苦力,心脏像被攥住了——那疤痕的形状,和停尸间第三具尸体锁骨下的一模一样。
军官举起的三根金条在暗房里泛着冷光,德语的“铀计划”三个字像冰锥扎进耳朵,他突然明白账本上的差额去哪了,也明白陈处长为什么要死。
鱼缸里漂着的樱花瓣翻了个身,针尖刻的“3-7-14-21-28”在水里晃成模糊的血字,他翻名册的手停在28号残页上,“HK$”的刻痕和匾额上的如出一辙,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办公椅扶手上的“周”字被指甲抠得发亮,林风对着光看那笔顺的深浅,突然想起宋法医怀表链上的金发丝——DNA图谱的波动曲线,竟和这刻痕的力度变化完全吻合。窗外飘进的樱花落在手背上,冰得像块碎玻璃,显微镜下的细胞结构在冷笑——1943年长崎的“永生樱”,731的基因改造品种,花瓣里藏的放射性物质,足够让接触的人烂掉五脏六腑。
尸斑的青紫色在晨光里发乌,可清洁工的证词像根刺——早上八点还听陈处长接电话,录音里的声音迟疑得像台生锈的机器,对方说的日语带着长崎口音。
鱼缸温度计的红柱卡在30℃,比室温高了八度,林风摸了摸缸壁,余温还在——有人故意加热,好让尸体僵硬得更快,这时间差算得真精。死者手表停在7:55,表盖内侧的“12.18”刻得极深,表蒙子裂痕里的金粉闪着光,和孙中山铜像底座的金粉放在一起,竟像是从同一块金块上刮下来的。
拨开死者眼皮的瞬间,林风屏住了呼吸。浑浊的角膜在特定角度下,竟显出淡蓝的纹路——香港汇丰银行保险库的平面图,“铀-235存放处”的红墨水标记还带着湿气。他刚要掏出纸笔,鱼缸“砰”地炸开,青花碎片溅在脸上,冰凉的水泼了满身。
金鱼在地上蹦跳,鱼鳞脱落处露出的金属齿轮闪着冷光,最后那条鱼咬在手指上,腹腔打开的“咔嗒”声里,林风看见微型胶卷在挣扎——陈处长正把金条塞进铜像底座,那双泛红的眼睛射出激光,在墙上投出的密码,和停尸房冷藏柜的锁孔图案一模一样。
攥着从鱼鳃里取出的金钥匙,齿痕与冷藏柜锁孔完美咬合的瞬间,林风突然笑了,笑得喉咙发紧。
走廊尽头的三味线声混着汇丰银行的钟声飘过来,十点整,香港的太阳该升起来了,可这把钥匙打开的,究竟是真相的门,还是更深的地狱?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胶片,指尖触到那片樱花,早己冻成了冰。(末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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