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2月15日凌晨,南省的矿区被浓雾裹得严严实实,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三米外就看不清人影,整个山坳像口盖了白布的冰棺,连风都懒得钻。矿区西侧的小道上,十二匹蒙古马排成队,马蹄裹着厚棉布,踩在结霜的土路上,轻得没声,只有马鼻子里喷出的白气,在雾里凝成小团,散得很慢,像挂在半空的棉絮。
每匹马的眼罩边都缝着黑纱,风一吹就飘,像招魂的幡,在雾里忽隐忽现,偶尔露出,亮得像藏在暗处的狼。领头的马夫穿着件黑棉袄,领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棉絮,手里提着盏白纸灯笼,烛火透过宣纸,映出个歪歪扭扭的“奠”字,晃啊晃的,倒像只在雾里眨眼的鬼眼。林风躲在老松树后,树皮上的冰碴子硌得后背生疼,眯眼细看——灯笼骨架是铜的,接缝处有个极小的镜头,黑得像粒芝麻,是德国莱卡的微型相机,正对着路边的里程碑拍照,碑上的“七里坡”三个字被拍得清清楚楚。
“这灯笼……装的是这心思。”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荧光还没褪尽,绿幽幽的——4点20分,分毫不差,正是会计室暗账里记的“特别运输”时间,连分针的角度都对上了。
马队在乱葬岗边缘停了,马夫们动作麻利地卸货,棉手套上沾着黑泥,铜箔包着的方块堆在雪地里,亮闪闪的,像堆金砖,在雾里泛着冷光。林风悄悄凑过去,脚下的枯枝“咔嚓”轻响,惊得他屏住呼吸,借着雾里的微光细看——每块方块底部都刻着个“㊣”字,是日文的“正”,日军军用物资的标记,刻痕里还嵌着点红漆,是防潮用的。他摸出块银元,用边缘刮了刮铜面,铜屑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的灰黑色——是铅,还带着股刺鼻的金属味,像烧过的电池。
“假的。”他指尖捻起点铅末,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甜腥味,是水银。铅芯里灌了水银,正好能模仿金砖的重量,这手法在上海时见过,是伪军偷运军火常用的。铅块侧面刻着德文“Pb-1943”,字体小得像蚂蚁,得眯着眼才能看清——1943年德国产的劣质铅,当年潜艇运到青岛,再用闷罐车转来南省的,专给伪军造子弹用的,弹头打出去会炸成碎片。
他又刮了点铜粉,放在指腹搓了搓,涩得像砂纸,混着点银灰。“含锑。”林风心里一沉,这种铜锑合金,是日军“樱花”弹头的原料,炸开来碎片能飞五十米,专打骑兵的,去年在豫湘桂战役里见过,战马被打得浑身是洞。
三具薄皮棺材被抬下来,摆在雪地里,盖着黑布,布上绣的金线都磨秃了,散发出刺鼻的樟脑味,浓得呛人——是为了掩盖黄金的金属味,这味道穿透力强,几里外的狗都能闻见,上次在上海码头,就有警犬循着味儿找到过藏在煤堆里的金条。林风绕到棺材后头,手指敲了敲底板,“咚咚”响,是空的,回声里带着点闷。他用刀背量了量板厚,三寸整,正好能藏六十公斤金砖,不多不少,是三井洋行的标准装箱量,账本上写得明明白白。
抬棺的西个大汉穿着短褂,露在外面的胳膊上肌肉鼓着,像铁块,青筋在皮肤下跳,肩膀处的棉袄磨出了洞,露出里面的棉花——那是长期负重压出来的,棉花都板结了,普通人抬半年棺材,肩膀只会红,不会磨出这么深的茧子,像长了层硬壳。
“金子果然在这儿。”林风往后退了退,躲进坟堆的阴影里,墓碑上的字被风雨剥得只剩个“亡”字,像在盯着他看。
脚底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是踩碎了枯骨,声音在寂静的雾里响得像开枪,惊得马群打了个响鼻。
“谁?!”马夫们猛地转头,灯笼晃得厉害,烛火把林风的影子投在墓碑上,拉得老长,像个张牙舞爪的鬼。
“咻——”
一枚照明弹突然从马队里射出来,拖着红光冲上天空,“噗”地炸开,蓝绿色的光照亮了整个乱葬岗。墓碑、枯树、棺材,都在蓝光里显露出狰狞的轮廓,像活了过来,坟头的纸人被风吹得首晃,像在招手。
“砰!砰!”
枪声紧接着响了,子弹打在林风旁边的墓碑上,迸出蓝火花,像鬼火在跳,石屑溅在脸上,疼得像针扎。他赶紧躲到树后,看着火花心里一紧——是镁弹头,日军的特种弹,打在硬物上会燃烧,专用来逼出掩体里的人,上次在煤矿巷道里,就有战友被这玩意儿烧着了衣服。
枪战没持续多久,马夫们似乎没料到会遇到硬茬,打了几枪就往西边撤,马蹄声渐渐消失在雾里,像被吞了似的。林风摸过去时,雪地上躺着个没来得及跑的马夫,胸口的血正往雪里渗,红得发黑,在蓝光下泛着紫。他怀里的怀表“滴答”响着,突然停了,指针卡在2点15分——和会计室暗账上被修改的时间一模一样,连停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时间对得上。”林风翻了翻马夫的口袋,摸出块铁牌,是封箱用的,边缘磨得发亮,刻着“三井物产 特殊课”,底下有串条形码似的编号:“3-7-14-21”。这是东京三菱银行的保险箱号,3号库7排14列21号,他在上海见过这种编码,是专门存秘密物资的。
“这金子,最后还是要存回日本去。”他把铁牌塞进怀里,指尖沾了点血,在雪地里擦了擦,血珠滚进雪里,很快冻成了小红珠。
乱葬岗里的无名墓碑歪歪扭扭,不少碑上钉着矿工号牌,锈得快烂透了,号码都看不清,像被眼泪泡过。夜鸮在树上叫,“咕咕”的,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电报机“滴答”声混在一起,像有无数鬼在雾里说话,你一句我一句,听得人心头发毛。
一座新坟前摆着半块绿豆糕,绿得发了霉,上面还爬着几只蚂蚁,正叼着点碎渣往洞里拖。林风蹲下身看了看,糕上的桂花馅还是完整的——李金冠生前最爱吃这个,矿上的人都知道,他总说这味儿像老家的桂花糖,每次从镇上回来,都要揣几块在兜里。
马队撤退的脚印还留在雪地里,林风跟着数了数,每走七步,脚印就会深一点,像是集体顿了顿,雪被踩得实实的。第七步时,雪地上有马鞍蹭过的痕迹,是在调整负重。他心想,铅块灌了水银,容易晃,每七步就得停一下,不然容易掉出来,这是运危险品的规矩,当年在军校学过。
他又去看那三具没被抬走的棺材,西角都包着铁,用手指敲了敲,左前角的声音最空——铁皮最薄,里头怕是藏了监听设备,用来记录运输途中的动静,日军的“特高课”就爱搞这一套,连运个粮草都要监听。
地上散落着几枚弹壳,林风捡起来看,底火上印着“奉天兵工厂”的徽记,是日文的,去年关东军把兵工厂迁到了南省,专门生产这种短射程步枪弹,弹头里掺了铅,打不远但杀伤力大。马夫的靴底沾着些紫泥,黏糊糊的,闻着有股硫黄味——是77号井的特有泥,只有那儿的矿脉含硫量高,能把粘土染成紫色,像掺了血。
三井物产干这事不是第一次了,林风想起看过的《黄金武士》档案,里面一笔一笔记着,他们怎么把中国的黄金装船运走,账本厚得能压死人,纸页都透着铜锈味。刚才那枚照明弹,是日军97式信号枪打出来的,他记得训练手册上写着,这种弹的照明时长精确到47秒,一秒不差,当年在野训时专门练过看时间。还有那些“Pb-1943”铅锭,查过记录,是德国U艇从大西洋运到日本,再用火车转来中国的,战时物资紧张,连劣质铅都得这么绕远路,像条见不得光的蛇。
“这账,真是越算越黑。”他望着雾里的乱葬岗,觉得这地方比矿洞还让人发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林风掰开那枚封箱铁牌时,里面飘出片东西,轻得像羽毛。是片樱花,干了的,薄得像纸,边缘卷着。他借着还没散尽的蓝光细看,突然浑身一冷——花瓣的纹路不对,不是真花,是人皮做的,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再凑近看,其中一片花瓣上有刺青的痕迹,模糊不清,却能认出是“77”两个字,针脚深得像扎进了肉里。
“验尸房那具尸体……腋下的编号。”林风捏着人皮樱花,指尖抖得厉害,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血腥味混着樟脑味往嗓子里钻。
远处,突然传来运尸车特有的“吱呀”声,车轮碾过冻土,慢腾腾地从雾里过来,像头老黄牛。车灯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眼,把影子拉得老长。林风赶紧躲到坟后,看着车过去——车上没装尸体,却摆着七套矿警制服,蓝灰色的,叠得整整齐齐,像等着人穿,帽檐上的铜扣还闪着光。
“是集体失踪的那七个矿警。”他握紧了枪,后颈的汗在冷风里冻成了冰,硬得像层壳,“这矿区,到底还埋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怕是连乱葬岗的鬼都数不清。”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冷得刺骨,像无数小刀子。林风抬头看了看天,雾稍微散了点,露出点鱼肚白——天快亮了。可这矿区的夜,却像永远过不完似的,黑沉沉地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连心跳都觉得沉。(末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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