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2月16日清晨,南省矿区的风裹着焦味,像是从烧红的铁锅里捞出来的,刮在脸上带着股铁锈气,钻进鼻孔里能呛出眼泪。林风的临时住所里,糊窗的《申报》被晨光穿透,纸页上的油墨在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影——“日军占领独山”几个大字尤其扎眼,铅字边缘被风啃得卷了边,像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人心。桌角的搪瓷缸结着层薄冰,里面的茶水冻成了硬块,碰一下能听见冰裂的脆响。
林风坐在桌前,手里握着支狼毫笔,笔杆上的“湖颖”二字磨得快要看不清,露出底下的竹黄。笔尖蘸的不是墨,是兑了温水的明矾水,在晨光里泛着淡蓝,像掺了点天空的颜色。他假装写字,手腕悬在半空,实则用极轻的力道擦拭着桌上那张泛黄的地图。纸页边角发脆,像干硬的薄饼,稍一用力就会裂开,血渍被水一浸,渐渐淡成了浅褐,露出底下藏着的秘密——
朱砂画的通风井剖面图,线条细如发丝,却精准得可怕,转弯处带着明代矿图特有的“蛇形弯”技法,拐角弧度分毫不差,连支撑梁的倾斜角度都标着,像用圆规量过。七个红点连成北斗七星,勺柄首指乱葬岗方向,和那里弹孔的位置分毫不差,连最暗的那颗“摇光”都标得清清楚楚,红点周围还沾着点金粉,在光下一闪一闪的。右下角,盖着“两江总督府”的蛟龙火漆印,光绪年间的老印,朱砂里混着金粉,在光下泛着细闪,像新盖上去的一样,龙鳞的纹路都清晰可辨。
“这图……”林风眯眼,指尖抚过火漆印边缘,硬得像块小石子,带着点冰凉的滑,“是宫里流出来的,寻常矿务局哪用得起金粉火漆。”
他举起地图,对着桌上的汽灯。灯芯“滋滋”爆着火星,像在啃灯芯草,光透过纸页,在对面墙上投出三维的矿道,纵横交错像座迷宫,连支撑柱的位置都标的明明白白,柱子上的编号“甲三”“丙七”看得一清二楚。他凑近看——“乙字号”标注处,有个针眼大的光点,得对着光才能看见,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是用绣花针轻轻扎的,孔边还留着点丝线的毛茬。
“机关。”他摸出根发丝,是从自己头上揪的,黑得发亮,比绣线还细,轻轻穿过光点。纸“咔嗒”一声轻响,像骨头错位,背面显出几行德文,是用银粉写的:“Ventilation-schacht 2: Uranlager”——2号通风井,铀仓库。银粉遇热泛出淡紫,在晨光里看得格外清楚,字母的拐角处还留着点没抹匀的银渣。
“铀……”林风的手一抖,笔杆差点脱手,掉在地图上。这东西他在柏林见过,装在铅罐里,沉甸甸的,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寒意,像捧着块冰,“日军在这儿藏铀?难怪要兴师动众,这是要造大杀器。”
红线画到末端,是个菊花徽,十六瓣的,皇室的标记,绣在暗黄色的绸布上,丝线磨得有点起毛,却依旧刺眼得很。某段虚线旁,用蝇头小楷写着“注意蜈蚣”,墨色发灰,是用松烟墨调了烟灰写的,笔画里还嵌着点煤渣,和第三章矿井里的蜈蚣群对上了,那些虫子的毒腺里就藏着煤屑。
“比例尺……”他摸出把铜尺,是从会计室顺来的,刻着“工部营造尺”字样,边缘磨得发亮,刻度却清晰。量了量,一尺正好三十二厘米,清工部的老规矩,现在早就不用了,只有管皇家矿场的人才会标这种单位,寻常矿工只认“步”和“丈”。
煤油味突然飘进来,混着硫磺的刺鼻味,像火柴头擦过的气,呛得人嗓子发紧。林风刚抬头,火把“呼”地掷进窗,带着火星砸在桌上,火苗“腾”地窜起来,舔着地图边缘,纸角立刻卷成了黑蝴蝶。
“纵火!”他抄起桌上的铜镜,是面老菱花镜,镜面有点发乌,像蒙了层雾,反射光斑到墙上,继续盯着矿道投影解码,光斑里还能看见自己紧绷的脸。窗外,人影晃动,矿警的胶鞋声“啪嗒啪嗒”响,踩在积水里格外清楚,像是故意踩给他听,脚步声重得像在敲鼓。
“误导。”他冷笑,矿警的胶鞋底有防滑纹,踩在泥里会留菱形印,可窗外的脚印是圆的,像光脚踩的,快乐一笑519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真杀手不会穿这鞋,这是故意引我往矿警身上想。”
火越烧越大,地图边缘卷了起来,像被烫到的皮肤,蜷成一团。林风抓起茶壶,是把粗瓷的,上面的“福”字掉了半拉,里面剩着半壶冷茶汤,带着点霉味,“哗”地泼上去——茶碱和银粉墨水一反应,显出关键部分:“石室二十八步”,字迹是古矿工的暗语,用的是“走之底”代“步”,走之底的捺画拖得老长,像条路,意思是通风井下二十八步有密室,一步合五尺,是老矿工的规矩,他们总说“一步抵五尺,井下不迷路”。
“抢出来了!”他抓着残图,纸边烫得灼手,像捏着块火炭,冲出火场。火苗舔着他的衣角,烧出个洞,火星子钻进衣领,烫得脖子生疼。
门框烧得“噼啪”响,木头裂开的声音像骨头碎了,爆出绿色的火苗——是铜合页上的锈在烧,带着股甜腥味,像烂了的果子。地板下藏的枪因高温走火,“砰”地一声,子弹擦过窗棂,木头上崩出个小洞,击中窗外一个黑影。那人惨叫,倒在地上,膝盖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茬,血在雪地上漫开,像朵烂掉的花。
“青帮的杀手。”林风蹲下看,从他兜里摸出半融化的“樱花牌”口红管,塑料管化了一半,黏糊糊的,里面的膏体流出来,橘红色的,和尸体缝合线上的残留物一样,连香味都没散,是股甜腻的栀子香。
“日军的标记。”他皱眉,捏着口红管的手指泛白,指节都突出了,“这火,是他们放的,借青帮的手,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地图用的是宣纸夹桑皮纸,两层裱在一起,桑皮纸纤维粗,像麻绳织的,经纬分明,遇水不破,火也烧不快,边缘只焦了点,像烤过的饼边。血渍里掺了汞,防腐的,放了这么多年还不褪色,摸上去有点滑,像抹了层油,指尖搓一搓,能看见点银色的反光。
“用心险恶。”林风对着光看纸纹,纸纹里还嵌着点细沙,是矿上特有的石英砂,“这图,是给懂行的人看的,普通人拿到也解不开,连纸都是矿上的沙做的,怕被外人认出来。”
煤油桶滚在墙角,烧得只剩个铁架,上面印着“三菱”标志,是日军的特许商社,字体边缘有个小樱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花瓣的纹路都刻得极浅,像用指甲划的。杀手耳后有针孔,很小,像被蚊子叮的,周围皮肤有点发青,是注射过药物的痕迹,针孔边还沾着点白色的药渣,像是被人用吗啡控制着,眼神都发首。
“棋子。”他摇头,把针孔周围的皮肤捏起来看,皮肤硬得像块纸板,“被人当枪使,死了都不知道为谁卖命,可怜又可恨。”
“营造尺”的换算,他翻了翻桌上的《清会典》,是本线装的,纸页黄得像烟叶,边角卷得像波浪,工部则例里写得明明白白,一分不差,连“营造尺一尺合三十二厘米”的小字都标着。两江总督府的矿图,和他在南京图书馆见过的藏本同源,连火漆的裂纹都一样,是真的,那道斜着的裂纹像条小蛇。铀仓库的德文标注,字母“U”上面带个小勾,是纳粹“铀计划”档案特有的写法,当年在柏林档案馆见过,那个小勾像只小尾巴。
“这账,越算越怕。”他把残图折起来,塞进贴肉的口袋,纸边硌得胸口发疼,像揣着块碎玻璃。
林风捏着灼热的残图冲出火场时,老张正用铁锹拍晕最后一个纵火者。老头嘴角淌着血,血沫子挂在胡子上,吐着血沫狞笑:“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秘密在...”突然身体剧颤,像被电打了——他后背的樱花烙铁印里,竟缓缓伸出一根染血的钢丝,细得像琴弦,从皮肉里钻出来,带着血丝,钢丝的尖端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人体机关...”林风瞳孔一缩,想起验尸房里那些被改造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涌,“第13章,解剖...”
风卷着灰烬,打在脸上,烫得像火。他抬头看——天阴了,云层压得很低,像要下雪,铅灰色的云里裹着雪粒,可这矿区的秘密,却像地下的岩浆,越捂越热,越捂越要爆发,连空气都透着股要炸的味,吸进肺里都觉得烫。(末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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