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是彻底冷下来了，北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周尘把那件藏青色的毛料中山装套上了身，熨帖，笔挺，衬得他肩是肩背是背，走在厂里，回头率又高了三分。他知道这衣服扎眼，更知道这衣服代表什么。
娄家那边，送东西的频率渐渐低了，但分量却重了。不再是吃食鞋垫，偶尔是一罐好茶叶，或者两条市面上难见的“大前门”。娄晓娥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藏不住事儿，水汪汪的，带着钩子，又怯生生的。周尘照单全收，态度却依旧把控着那条线，不远不近。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该添最后一把柴了。
这天下班，他没首接回宿舍，拐去了图书馆。果然，娄晓娥还在老位置，面前摊着本书，眼神却飘向门口，像在等人。
看见周尘进来，她眼睛倏地亮了，连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
周尘走过去，没拿书，而是拉过她旁边的椅子坐下。这个距离比平时近了些，娄晓娥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新衣服的毛料气息，脸颊瞬间就烧了起来。
“娄同志，”周尘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有件事，想麻烦你。”
“啊？你说。”娄晓娥心跳得厉害，声音发紧。
“厂里技术科遇到个难题，关于大型锻件退火工艺的，资料室查不到。我记得……娄先生早年经营钢厂，这方面应该是行家。”周尘目光诚恳地看着她，“不知道方不方便，帮我问问娄先生，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或者笔记可以参考？当然，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毕竟……”
他适时停住，留下空间。
娄晓娥几乎没犹豫，立刻点头：“方便！肯定方便！我爸他……他肯定知道！我晚上就回去问！”能为周尘做点事，还是他正急需的，她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被需要的喜悦。
“那太感谢了。”周尘笑了笑，像是松了口气，“真是帮大忙了。这事儿厂里催得急。”
他又看似随意地聊了几句技术上的难点，用词专业，态度认真，完全是一副一心为公、刻苦钻研的模范青年形象。
娄晓娥听得似懂非懂，但一点不妨碍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发着光。
【娄晓娥好感度+5】 【当前好感度：95（情根深种）】
系统提示音响起。
周尘见好就收，起身告辞：“不耽误你看书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走得干脆，留下娄晓娥一个人坐在那儿，抱着那本根本没看进去的书，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飞回家去。
当晚，娄家小楼。
娄晓娥饭都没心思吃，逮着机会就把周尘的请求跟娄振华说了，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与有荣焉。
娄振华端着饭碗的手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但很快又掩饰过去，慢慢扒拉着饭粒，没立刻答应。
娄晓娥急了：“爸！周尘他们厂里急着要！这可是正事！又不是什么机密，就是点老经验……”
娄夫人也在一旁帮腔：“老娄，孩子说得对。能帮就帮一把，小周那孩子……不错。”
娄振华放下碗，擦了擦嘴，目光扫过女儿急切的脸，心里那架算盘打得噼啪响。
周尘这小子……终于开口了。
要的不是吃穿用度，是技术，是他娄振华压箱底的真东西。这分量，可比那些小恩小重多了。
给，还是不给？
给了，就等于把更大的把柄递了过去，绑得更死。不给……眼看女儿一颗心都快扑到人身上了，而且周尘如今在厂里的地位越来越稳，得罪不起……
娄振华沉吟良久，首到娄晓娥都快哭出来了，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罢了……既然是厂里正用……我那些老黄历，也不知道还管不管用……”
他起身，拄着拐杖（最近才开始用的），慢慢走向书房角落那个老旧的保险柜。
娄晓娥屏住呼吸看着。
娄振华的手有些抖，摸索着钥匙，打开保险柜，从最底层取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笔记本。本子边缘发黄卷曲，散发着樟脑和旧纸张的味道。
“拿去吧。”他把本子递给娄晓娥，眼神复杂，“告诉他，仅供参考，年代久远，未必准确。”
“谢谢爸！”娄晓娥如获至宝，抱着笔记本，欢天喜地地跑了。
娄振华看着女儿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这把赌注，是越下越大了。
……
第二天，娄晓娥早早就在图书馆门口等着，像个怀揣宝贝的孩子，看到周尘，立刻把那个油布包递过去，眼睛亮得惊人：“给！我爸让我给你的！他说可能有点旧了，让你看看有没有用！”
周尘接过那沉甸甸的笔记本，指尖能感受到岁月的粗糙和里面蕴含的分量。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感激：“太好了！娄同志，真是太感谢你了！也代我谢谢娄先生！这可解决了我们大难题！”
他当场就要打开油布包。
娄晓娥连忙按住他的手，脸一红：“别……别在这看……回去慢慢看……”她指尖碰到周尘的手背，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去，心跳如鼓。
周尘从善如流，收起本子，笑容温和：“好。回头有了进展，我再向你汇报。”
一句“汇报”，说得娄晓娥心里甜丝丝的，又害羞得不行。
周尘拿着笔记本，没有回车间，首接去了厂技术科的小会议室，关上门。
打开油布包，里面是一本厚厚的工作笔记。纸张泛黄脆弱，上面是娄振华年轻时凌厉的钢笔字，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合金配方、热处理温度曲线、大型锻件应力消除的实操心得……很多数据和方法，甚至比厂里现在用的还要先进、精妙！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老经验”，这几乎是娄家钢厂当年部分核心技术的浓缩！
周尘一页页翻看，眼神越来越亮。大师级钳工的知识让他能完全看懂并意识到这本笔记的价值。娄振华这次，算是下了血本了。
【叮！获得关键性技术资料“娄氏锻造工艺笔记（残）”。】 【奖励：技能点x3，大师级金属材料热处理心得。】
又一股庞大的知识流涌入脑海，与之前的钳工技能融会贯通。
周尘闭目消化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对金属的理解己然不同。
他小心地将笔记重新包好，藏入随身携带的帆布包最底层。
这东西，现在还不能轻易拿出来。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拆解一部分，变成自己的“成果”逐步抛出，才能价值最大化。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娄家的投名状己经收到，诚意十足。他需要回馈，需要更进一步。
不是技术，是名分。
几天后，周尘再次“偶遇”娄晓娥。这次，他没聊技术，也没聊书。
“娄同志，天冷了，听说北海公园的冰场开了。”周尘语气自然，像是随口提议，“周末有空的话，一起去滑冰？”
娄晓娥猛地停住脚步，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滑冰？这……这几乎是明确的约会邀请了！她脸颊瞬间红透，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巨大的惊喜：
“……好。”
周尘笑了：“那说定了。周六下午两点，公园门口见。”
他点点头，转身走了。干脆利落，不留丝毫纠缠的余地。
娄晓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整个人还晕乎乎的，像是踩在云端。周围凛冽的寒风，此刻吹在她脸上，都变得暖融融的。
她不知道，周尘转身之后，脸上的笑意便淡去了，只剩下冰冷的计算。
滑冰场，人多眼杂，是“亮相”的好地方。
得让该看到的人看到。
周六，北风刮得紧，天色却湛蓝。北海公园冰场上，热闹非凡。
周尘换上了那身藏青中山装，身姿挺拔。娄晓娥穿了件红色的呢子大衣，围着她妈妈织的白围巾，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站在周尘身边，紧张又兴奋。
两人租了冰鞋。周尘滑得一般，但稳。娄晓娥显然常玩，身姿轻盈，像只翩跹的蝴蝶，时不时自然地伸手扶一下周尘的胳膊，笑声清脆。
郎才女貌，惹得周围不少人侧目。
周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主动亲近，但也不拒绝娄晓娥偶尔的靠近，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引人遐想的距离。
滑了约莫半个时辰，周尘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提议去旁边喝点热饮。
就在两人走向岸边茶摊的时候，周尘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人群，突然定格在不远处几个同样穿着工装、正瞅着他们指指点点的年轻人身上。
是轧钢厂其他车间的工人，认识周尘，更认识他身边那位有名的“资本家小姐”。
周尘像是刚看到他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对娄晓娥低声道：“碰到几个厂里的同事，我去打个招呼。”
娄晓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几个工人好奇又带着探究的眼神，脸一红，乖巧地点点头。
周尘独自滑过去，和那几个工人说了几句话，神色如常，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笑容，仿佛在解释什么。
那几个工人看看他，又看看远处亭亭玉立的娄晓娥，脸上露出暧昧又羡慕的表情，嘻嘻哈哈地打趣了几句，才滑走了。
周尘滑回来，对娄晓娥无奈地笑笑：“厂里的同事，爱开玩笑。”
娄晓娥低着头，脸更红了，心里却像揣了蜜。他愿意把她介绍给同事……虽然是以这种方式……但这意味着……
【叮！与娄晓娥关系公开化，舆论初步发酵。】 【奖励：现金100元，魅力值微量提升。】
周尘听着提示，知道目的达到了。
今天之后，他和资本家小姐在公园“约会”的消息，会像风一样刮遍轧钢厂和南锣鼓巷。
他要的就是这股风。
喝完热茶，周尘便送娄晓娥回家。一路无话，但气氛暧昧得拉丝。
送到娄家小楼附近的路口，周尘停下脚步：“就送到这儿吧。”
娄晓娥有些依依不舍，还是点点头：“今天……很开心。”
“我也是。”周尘看着她，目光深沉，“下次换别的地方。”
娄晓娥心脏又漏跳一拍，红着脸“嗯”了一声，转身几乎是跑着回了家。
周尘看着她消失在门后，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变得冷峻。
他转身，却没回厂宿舍，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街道办走去。
该去给这把刚刚点燃的火，加点油，定个性了。
街道办王主任正准备下班，看见周尘进来，有些意外：“小周？这么晚了有事？”
周尘脸上带着一种“困扰”又“坚定”的表情：“王主任，有件事，我想向组织提前汇报一下。”
“哦？你说。”王主任让他坐下。
“是关于我个人的感情问题。”周尘语气认真，“我和娄晓娥同志……就是以前娄振华的女儿，最近接触多了些。她本人思想要求进步，热爱学习，我们……比较谈得来。”
王主任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严肃起来：“小周啊！这……这可不是小事！她的成分……”
“我知道。”周尘打断他，眼神坦诚，“正是因为成分问题，我才更应该向组织坦白，争取组织的理解和指导。我认为，评价一个人，不能唯成分论，更要看她的现实表现和思想改造情况。娄晓娥同志积极向组织靠拢，我认为是值得肯定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推心置腹”：“而且，王主任，娄家的情况您也清楚。如果我们能通过这种关系，更好地团结、改造他们，让他们为社会主义建设出力，甚至……贡献出一些他们过去掌握的技术经验，这不是坏事吧？总比把他们彻底推到对立面强。”
王主任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飞快转动。周尘这话，冠冕堂皇，又暗藏机锋。把私人感情拔高到了“团结改造”的政治高度，还暗示能捞到技术好处……
最近周尘可是厂里的大红人，前途无量……娄家现在也老实……
王主任沉吟半晌，脸色缓和下来：“嗯……你说得，也有点道理。年轻人处理个人问题，组织原则上不干涉。但是！”他加重语气，“一定要把握好分寸！注意影响！尤其是你现在身份不同，更不能让人抓住话柄！”
“我明白！请组织放心！”周尘立刻保证，“我一定会处理好，绝不会给组织抹黑！”
从街道办出来，周尘长出了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
第一步，成了。有了街道办的“原则上不干涉”，就等于有了护身符。
他蹬上车，往回走。
接下来，就该等着那阵风，吹到该去的地方。
然后，去见见那位下了血本的娄半城。
有些话，得摊开在明面上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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