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是被一阵浓烈的药香熏醒的。
他先感觉到后颈压着软乎乎的棉枕，鼻尖萦绕着艾草混着当归的苦甜，接着是左手背被什么温温的东西覆着——是块浸透热水的帕子，正随着呼吸的起伏轻轻颤动。
睫毛颤了颤，他缓缓睁眼，首先撞入视线的是糊着米纸的窗棂，雪光透过纸缝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细密的格子。
"醒了？"
沙哑的女声惊得他神经一绷。
转头望去，苏晚晴正坐在炕边的木凳上，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洗过手。
她左肩上的粗布绷带渗着淡红，右手握着块半干的帕子，指节因长时间攥握而泛白。
林煜撑着炕沿要坐起来，却被她按住肩膀："别动。"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你昏了快两个时辰。
我给你喂了参汤，现在脉相稳些了。"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条簇新的棉被，袖口还沾着没擦净的血渍。
后颈的冷汗己经结成冰碴，顺着衣领往脊梁骨里钻。
记忆潮水般涌来——雪地里的追杀，阿福开门时那道像刀似的目光，还有手册烫得惊人的触感。
"阿福呢？"他突然开口。
苏晚晴的手顿了顿，帕子"啪"地掉在铜盆里，溅起水花："他在前堂守着。"她垂眼绞着帕子，指腹蹭过绷带上的血渍，"我让他去买金疮药了。"
林煜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主记忆里，赵文清的护卫阿福最擅长追踪，刚才雪地里那包火药粉...他的目光扫过窗台下的青砖缝——那里隐约嵌着点深灰色粉末，和他擦血迹时落在雪地上的一模一样。
苏晚晴突然站起来："我去给你倒碗热水。"她转身时，林煜看见她腰间的药囊在晃，里面装着半袋晒干的紫苏叶。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穿堂风卷着药香灌进来，他听见前堂传来阿福的咳嗽声，像块石头砸进静潭。
等门重新关好，林煜立刻掀开被子。
棉鞋在地上一滑，他踉跄着扶住炕桌，摸到枕头下硬邦邦的东西——是那本蓝布手册。
掌心刚触到封皮，书页就"哗啦"翻起来。
他瞳孔骤缩——原本模糊的"黑火药改良配方"那一页，此刻清晰得能看清每个字的笔锋："硝石75%、硫磺10%、木炭15%，需过120目筛混合，干燥环境保存..."最后还画着个小火药桶的剖面图，标注着"密闭性提升30%，爆速增加2倍"。
"初级（2/10）"的字样在书页右下角泛着微光。
林煜喉结动了动——之前救苏晚晴时进度从1跳到2，现在...他想起原主记忆里，嘉靖朝的火药配方是硝石60%、硫磺20%、木炭20%，杂质多，爆速慢，倭寇的鸟铳都比明军的火铳准。
窗外传来阿福的脚步声。
林煜迅速把手册塞进怀里，刚坐回炕上，门就被推开了。
苏晚晴端着粗瓷碗进来，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小水珠："喝吧，温的。"
他接过碗时，指尖碰到她手背——凉得像块冰。"你伤还没好。"他脱口而出。
苏晚晴低头拨弄着药囊上的流苏："我爹说，药铺的人要是自己先倒下，就救不了别人。"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对了，你刚才昏过去时，一首念叨'硝石''木炭'...是在说什么？"
林煜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盯着碗里晃动的水面，听见自己说："我...以前跟着先生学过点炼丹术。"
苏晚晴的眉毛挑了挑："炼丹？"
"不是求长生的那种。"他放下碗，指节抵着额头，"是...改良火药的丹方。"
她的手猛地攥住药囊："你说真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化工监生：我用火药炸翻嘉靖朝前堂传来阿福喊"小娘子"的声音。
苏晚晴应了声，临出门时回头看他："你歇着，我去去就来。"
门闩落下的声音刚响，林煜就跳了起来。
他翻出苏晚晴的药柜，百子匣里的硫磺、硝石、木炭整整齐齐码着——这些本是治疮毒、驱蚊虫的药材，此刻在他眼里却成了珍宝。
捣药杵在石臼里发出"咚咚"声。
他捏着铜秤仔细称量：七钱硝石，一钱硫磺，一钱半木炭。
粉末混在一起，灰中泛着细密的金光。
他想起手册里的话："混合时需戴棉手套，避免静电引燃。"可回春堂哪有手套？
他扯下衣襟下摆包住手，把粉末反复筛了七遍。
最后一步是装罐。
他找了个装蜜丸的小瓷罐，用蜡封住罐口。
刚把罐子放在炭盆边烘干，袖口就扫到了石臼里剩下的粉末。
火星"刺啦"一声窜起来，他瞳孔骤缩——那点粉末竟腾起半尺高的火焰，"轰"地炸开，震得窗纸"哗啦"碎裂！
"林先生！"
苏晚晴撞开门的瞬间，林煜正用棉袍拍打着石臼里的余烬。
他抬头，看见她脸色煞白，怀里还抱着半袋刚买来的金疮药。
"你...你刚才在炼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那声响...像打雷。"
林煜把烧焦的棉袍角塞进怀里："炼丹...失误了。"
"炼丹会炸？"她往前走了两步，盯着石臼里的黑灰，"我爹说过，道家炼丹最多冒黑烟，哪有炸碎窗纸的？"
他深吸一口气："晚晴，你信我吗？"
她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我改良的不是求仙药，是火药。"他指着石臼里的灰，"传统火药杂质多，遇潮就哑。
我按比例调了硝石、硫磺、木炭，刚才那点只是样品，要是做成大的..."他顿了顿，"能炸翻倭寇的船。"
苏晚晴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石臼边缘："真能？"
"能。"他从怀里掏出手册，翻到改良配方那页，"这是我先生传的丹方，写得明明白白。"
她凑近看了眼，突然笑了："你这丹方倒实在，连'过筛十二遍'都写了。"她转身从药柜里拿出张桑皮纸，"我帮你记步骤。"
窗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林煜猛地抬头，看见窗纸上有道细长的影子——是个人影，正贴着墙根往街角挪。
"晚晴。"他按住她的手，"去前堂看看阿福。"
她刚走出门，林煜就掀开碎了的窗纸。
雪地上有半枚清晰的鞋印，鞋跟处嵌着块月牙形的铜片——和赵文清护卫们穿的官靴一模一样。
夜色渐深时，苏晚晴端着热粥回来，发现林煜正盯着窗外的黑影冷笑。
他怀里的手册泛着微光，"初级（3/10）"的字样在暗夜里格外醒目。
"在看什么？"她把粥放在炕桌上。
林煜转头，眼里闪着她从未见过的光："看一群自投罗网的人。"
窗外，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又缩了缩，最后消失在巷口。
回春堂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照见墙根处半张未及收走的密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回春堂有异响，疑似妖人炼丹。"
苏晚晴舀了勺粥递过来，却见林煜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手册封皮，嘴角的弧度像把淬了火的刀。
她突然觉得，这个总把自己藏在棉袍里的男人，或许真能掀起一场她从未见过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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