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锈蚀的星星
黑暗像一块厚厚的绒布，猛地捂了下来，把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吞掉了。我被苏芮死死按在冰冷的地板上，鼻尖蹭着灰尘和干涸的颜料碎屑，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味首冲脑门。
我的心跳声大得吓人，咚咚咚，跟打鼓似的，估计整个楼道都能听见。旁边两个警察的呼吸也绷得紧紧的，像拉满的弓弦。只有苏芮，她压在我身上的手臂稳得不像话，连抖都没抖一下。
刚才那声“咔哒”，太他妈清楚了，绝对是枪！就在外面，不远，可能就在对面楼的哪个窗户后面，黑黢黢的枪口正对着我们这扇刚被破坏了的窗户。
时间好像黏住了，过得贼慢。每一秒都拉得老长，长得能听见雨水顺着外墙管道流动的细微声响。我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地板的凉气一个劲儿地往骨头缝里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感觉像熬了半辈子。外面再没传来任何动静，只有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
苏芮动了。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借着窗外远处路灯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得可怜的光，小心翼翼地朝窗外望去。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特别冷硬，像石膏像。
又过了几分钟，她才彻底抬起头，但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随时能扑倒的戒备姿态。她对着领口一个极小的麦克风压着嗓子说：“目标消失。各组报告周边情况。”
耳朵里那个微型耳机传来几声极低的、断断续续的回应，我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看到苏芮的眉头稍微松开了那么一丝丝，但眼神里的警惕一点没少。
她慢慢松开我，打了个手势。屋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刺得我眼睛有点疼。
“人跑了。”她站起身，拍了拍外套上的灰，脸色难看得很，“反应很快，是个老手。”
一个警察凑到窗边，用专业的手法检查窗框和玻璃，寻找可能留下的痕迹。另一个则继续盯着那个门框上的符号，拿出手机多角度拍照。
苏芮转向我，那双眼睛锐利得能剥皮剔骨：“林默，现在，立刻，告诉我关于这个符号你知道的一切。别再跟我打哑谜，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入室恐吓了，对方有枪，而且目标很可能就是你——或者让你闭嘴。”
她的话像钉子一样砸过来。我瘫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冷汗还没干，新的又冒了出来。那个扭曲的星星符号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带着铁锈味和十二岁那年的绝望恐惧。
我哆嗦着手去摸我的素描本，刚才混乱中掉在地上了。捡起来，翻到新的一页，笔尖抖得厉害，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
我先画了一个简单的皮带扣形状，然后在中间画上那个圆圈套着的扭曲星星。画完，我指着它，然后用力指了指自己，又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掐扼的动作，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恐惧的表情。
苏芮看得极其专注：“你是说，你见过这个符号？在绑架你的人身上？”
我拼命点头，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我又快速在纸上写下“十二岁”、“皮带扣”、“衣柜”、“疼”这几个零碎的词。
另一个警察也围了过来，看着我的画，脸色凝重：“苏队，这像是某个特定团伙或者组织用的标记，很少见，但档案库里好像有点模糊的印象……”
苏芮猛地看向他：“查！立刻联系局里，交叉比对所有涉及绑架、非法拘禁、人口贩卖的积案，重点查有没有这个符号的记录！”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尤其是……十二年前的旧案。”
“十二年前”这几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居然真的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了？
苏芮没看我，她蹲下身，平视着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上了一点……近乎温和的东西？虽然听起来还是硬邦邦的。
“林默，听着，我知道你害怕。换谁经历了你那些事都得怕。”她的声音低了一些，“但现在，有人不想让你说话，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警告你，甚至可能想要你的命。为什么？因为你的画？还是因为你可能看到了、记住了什么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重要东西？”
她指了指那个符号：“这个东西，是关键。它再次出现，说明你十二年前的遭遇不是孤立事件，和李晓蔓案也极有可能存在关联。你现在很可能非常危险，单独待着不安全。”
她拿出手机，飞快地按了几下：“我会留两个人在楼下守着。但你得跟我回局里一趟，我们需要给你做一份详细的笔录，关于十二年前的事，关于所有你能回忆起来的细节，越多越好，越细越好。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才能抓住这个混蛋，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跟我回局里？做笔录？把我所有血淋淋的伤疤再重新撕开，展示给所有人看？
我下意识地猛烈摇头，身体往后缩，抗拒的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那种被审视、被怀疑、被当成怪物的感觉又回来了，甚至更强烈。警察局？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神奇的一幅画 那地方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安全的象征。
苏芮似乎料到我的反应，她没逼我，只是叹了口气：“我理解你不愿意。但这是目前最安全的办法。对方能找到你家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我们的人不可能二十西小时滴水不漏地守在这里。”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我满是恐惧和抗拒的眼睛，忽然换了一种说法：“或者，你信不过我？觉得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我愣住，看着她。她的眼神很首接，没有躲闪，里面有职业性的冷静，也有一种被质疑后的微微不耐，但唯独没有心虚。
我迟疑了。脑海里闪过她刚才第一时间冲上来，把我护在身后的样子。还有她看到符号时，那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认真的眼神。那是一种想要揪出真凶的眼神，不像装的。
见我犹豫，苏芮趁热打铁：“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可能存在的下一个‘李晓蔓’想想？为十二年前可能还有其他受害者想想？画那个符号的人，逍遥法外太久了。”
下一个受害者……其他受害者……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進我心里。十二年前那个黑暗的衣柜，三年李晓蔓冰冷的尸体，还有刚才那声冰冷的“咔哒”声，它们交织在一起，变成一股沉甸甸的、让人窒息的东西压在我的胸口。
我猛地喘了口气，手指死死抠着地板缝。
是啊，我能躲到哪里去？像只老鼠一样躲一辈子吗？然后等着某一天，被人无声无息地灭口在某个角落里？或者，等着看到新闻里出现下一个被绑架杀害的女孩？
那种无力感和恐惧感，我太熟悉了。
我讨厌这种感觉。
一股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几乎察觉不到的怒火，突然在那片冰冷的空惧底下钻了出来，像风中残烛一样摇曳着，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我慢慢抬起头，看向苏芮，然后，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苏芮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弛了一毫米：“好。收拾一下必需品，电脑、手机、充电器，还有……”她目光扫过满屋狼藉的画，“如果你觉得重要的画或者资料，也带上。”
我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来，开始机械地收拾东西。把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拿上充电器和手机。目光扫过那些被毁掉的画，心里一阵抽痛。这些可都是我的心血，是我好不容易才构建出来的、能与世界沟通的桥梁。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那幅被泼了红颜料的、写着“你的画会杀人”的画上。
鬼使神差地，我走过去，小心地把它从破损的画架上取下来。颜料还没全干，沾了我一手黏腻的红，像血。
苏芮看着我手里的画，没说什么。
收拾好东西，我们准备离开。两个警察先出去探查楼道和楼下情况。苏芮跟在我身后。
就在我要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脚下好像踩到了一个小东西，硬硬的，差点滑倒。我下意识地低头弯腰，借着门口的光看去。
那是一颗极其微小的、几乎和灰尘混为一体的、金属材质的……星星碎片。
只有一点点大，边缘很尖锐，像是从什么金属扣上崩裂下来的。它正好掉在那滩入侵者留下的水渍边缘，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心脏猛地一跳！立刻想起来，刚才在门框上看到的那个符号，画线的笔触末端，有一个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顿点和一点极小的刮擦痕迹！
难道……难道这个符号，不是用笔画上去的？而是有人用这个带着符号的金属碎片，蘸了水或者什么液体，用力刻印或者划上去的？！
他故意留下了这个？！是挑衅？还是……不小心遗落的？
我猛地蹲下身，也顾不上脏，小心翼翼地把那颗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星星碎片捏了起来，指尖能感受到它冰冷尖锐的触感。
“怎么了？”苏芮发现我的异常，回过头。
我摊开手掌，将那枚小小的、在灯光下泛着冷硬微光的金属碎片展示给她看，然后指向门框上那个符号的末端痕迹。
苏芮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她飞快地从证物袋里拿出一个小镊子，极其小心地将那枚金属碎片夹起，对着光仔细查看。碎片背面似乎还带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干涸的附着物。
“立刻送回局里做成分分析和微量物证检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急促和震惊，命令着刚刚返回的警察，“尤其是背面附着物的DNA比对！快！”
她转过头，看着还蹲在地上的我，眼神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后怕，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推断。
“他不是来恐吓你的……”苏芮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他可能是来……‘标记’你的。”
“就像当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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