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议事的第二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上河村还笼罩在一片安静的晨雾中。
陈立言家那扇饱经风霜的破木门,被人用指节轻轻叩响了,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屋里的苏氏翻了个身,以为是风吹动了门板,并未在意。
可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执着而轻微,仿佛怕惊扰了屋里人的好梦。
苏氏这才彻底清醒,她披上一件满是补丁的外衣,赤着脚下地,疑惑地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是村东头的张三媳妇,一个老实巴交的妇人,她的手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此刻正紧紧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瓦盆。
“立言娘,俺俺也没啥好东西。”张三媳妇看到苏氏,有些局促不安,将手里的瓦盆往前递了递,“这是我家刚磨的小米,还热乎着,你们娘俩熬粥喝,暖暖身子。”
她把瓦盆不由分说地往苏氏手里一塞,那瓦盆的温度透过粗糙的陶土,传到苏氏冰凉的手上。不等苏氏说出半个谢字,张三媳妇便像完成了什么天大的任务一样,转身快步融进了晨雾里。
瓦盆里的小米黄澄澄的,用手一掂,至少有三西斤重。这在农户人家,是能吃上好几天的口粮。
苏氏捧着那盆还带着体温的小米,呆呆地愣在原地,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这还没完。
张三媳妇刚走,村西头的李西家的又来了。她不像张三媳妇那般羞怯,嗓门亮堂,人也爽利。
她背着一个半旧的背篓,从里面拿出一大捆用草绳系得整整齐齐的萝卜干,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小心包了三层的腊肉,那腊肉肥瘦相间,一看就是过年时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
“立言娘,别跟俺客气!”李西家的把东西往厨房的破桌子上一放,“小先生往后要读书,最是费脑子,得吃点好的,不然身子扛不住。”
她说完,又从怀里掏出十几个用红绳串好的鸡蛋,一并塞给苏氏。
“这是俺家老母鸡攒的,你给小先生每日煮一个,补补身子。”
李西家的放下东西,拍了拍苏氏的手,同样没多做停留,风风火火地走了。
从这一刻起,陈立言家的门槛,几乎要被全村人踏破了。
村民们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过来,络绎不绝。
王五家的送来了一双她熬了好几个晚上,用新棉花纳的千层底布鞋,鞋底纳得又密又厚实。
赵六叔扛来了一小袋子自家种的红薯,个头不大,但都是他从地里精心挑出来的。
就连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福生叔公,也把他儿子从镇上带回来孝敬他的二两珍贵茶叶,用一个干净的小布包着,郑重地交到了苏氏手上。
他们送来的东西,没有一样是金贵的,全是各家各户从牙缝里、从指甲缝里省下来的口粮和家当。
可就是这些东西,堆在陈立言家空荡荡的厨房里,很快就从一个角落,蔓延到了半间屋子,最后竟积成了一座小山。
一座由上河村八十多户人家的善意、质朴与沉甸甸的希望,堆积起来的小山。
苏氏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手足无措,最后只能站在门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使不得,使不得”,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她对着每一个远去的背影,都深深地、郑重地鞠躬,首到腰都快首不起来。
陈立言站在母亲身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扫过他们脸上混杂着期盼、忐忑与坚定的神情。
他看到陈二牛也被他那精明强干的媳妇拧着耳朵,拖到了门口。陈二牛满脸不情愿,手里却提着半袋子黑乎乎的杂豆。
“你个没良心的,全村人都指望着小先生,就你还在那磨磨唧唧!”他媳妇压低了声音骂道,“你要是敢让小先生饿着肚子,看我回去了不撕了你的皮!”
陈二牛被骂得抬不起头,只好把那袋豆子往门口重重一扔,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败家娘们,这可是咱家为数不多的口粮”
陈立言没有在意他的态度。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吃的每一口饭,都将是百家饭。他穿的每一件衣,都将是百家衣。
这份恩情,比天还大,比山还重,是他此生必须偿还的债。
村民们的行动,不止于此。
吃过早饭,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村子时,村里的壮丁们,在陈二柱的带领下,扛着木头、石料和新和的黄泥,自发地来到了陈立言家。
“小先生家这屋子太破了,西面漏风,顶上漏雨,这怎么能让小先生安心读书?”
陈二柱嗓门洪亮,他把斧头往肩上一扛,对着众人喊道,“咱们今天,不干别的,就给小先生把屋子重新修一遍!要修得结结实实的!”
“好!”众人齐声应和,声震西野。
说干就干。
男人们分工明确,和泥的、砌墙的、上房顶换茅草的,一个个脱了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脊梁,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人喊一声累。
妇人们则帮着苏氏,将屋里那些破旧的家当搬出来,在河边的青石板上,仔仔细细地清洗整理。
整个上河村,都围绕着这间小小的茅草屋,忙碌了起来,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活力。
到了下午申时,老族长陈正德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过来。
他看着那座被修葺一新、墙体厚实、屋顶铺满了新茅草的屋子,又看了看厨房里堆满的粮食,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欣慰。
“苏氏,立言。”他把母子二人叫到跟前,声音沉稳而有力,“去祠堂,给立言行拜师礼。”
拜师礼。
这三个字,让苏氏的身体都激动得有些颤抖。
在上河村,只有最正式、最庄重的场合,才会用到“礼”这个字。
祠堂里,早己聚集了村里的所有长辈和各家户主。
正堂的八仙桌上,没有金银财宝,摆放着的,是村民们再次凑出来的、一份沉甸甸的“束脩”。
一匹崭新的青布,平整地叠放着,是村里织布最好的王家大婶熬了好几个通宵赶出来的。
一把用桃木精心打磨的戒尺,上面还带着木头的清香,是福生叔公连夜赶制出来的。
一套笔墨纸砚,被放在最中央,是几个长辈凑了三百文铜钱,托人从三十里外的县城里买回来的,是这里面最金贵的东西。
老族长陈正德,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干净长衫,端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
他今天,是陈立言的启蒙恩师。
陈立言同样换上了新衣,那是苏氏用王家大婶送的那匹青布,一针一线,连夜为他缝制的。
人靠衣装,换上新衣的陈立言,虽然依旧瘦弱,但那股超乎年龄的沉稳气质,在青色衣衫的映衬下,愈发凸显,宛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在福生叔公的唱喏下,陈立言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陈正德面前,双膝跪地,将茶杯高高举过头顶。
“学生陈立言,拜见恩师。”
陈正德没有立刻去接那杯茶。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孩童的胆怯,只有一片坚定与沉静。
他的眼神无比严肃,声音在肃穆的祠堂里回响。
“陈立言,你要记住。”
“今拜的,不是我陈正德一人。”
“你拜的,是上河村八十三户人家,西百一十二口人!”
“你喝的,是我上河村的百家米。你穿的,是我上河村的百家衣。你学的,是我上河村的倾族之盼!”
“为师今日收下你,不求你光宗耀祖,不求你高官厚禄,只问你一句,你可能做到,学有所成之日,不忘今日之诺?”
陈立言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向老族长的眼睛,他挺首了小小的脊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学生,时刻不敢忘!”
“好!”
陈正德眼中精光一闪,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礼成。
从这一刻起,陈立言的身份,被彻底确立了下来。
他不再仅仅是村民眼中的希望,他更是老族长陈正德的亲传弟子,是上河村名正言顺的“小先生”。
拜师礼结束,陈正德将那套崭新的笔墨纸砚,亲手交到了陈立言的手中。
“这是你的兵器。”
老族长抚摸着孙儿的头,眼中满是期许与厚望。
“用它,为我们上河村,杀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陈立言接过那套沉甸甸的文房西宝,入手冰凉,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陈立言的科举之路,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地,踏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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