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西月末,巷口的梧桐树刚抽新芽,淡绿色的叶子在风里晃啊晃,把傍晚的光筛成碎金。晚晚抱着从菜市场买的空心菜往出租屋走,竹编菜篮的提手勒得掌心发红,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是上周在夜市买的小白鞋,鞋边沾了点泥,像她此刻的心,沾着化不开的灰。
出租屋在老楼的三楼,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她摸黑往上爬,指尖刚碰到门把,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晚晚。”
她的肩膀猛地颤了一下,手里的菜篮“哗啦”掉在地上,空心菜滚了一地。转身时,牧野站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额角有汗,眼睛亮得像浸在茶里的枸杞——她上周把他的微信拉黑了,电话也设了拦截,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
“你、你怎么来了?”晚晚蹲下去捡菜,指尖碰到一片叶子,却抖得握不住。牧野迈两步过来,帮她把菜捡回篮子,手指碰到她的手背,像触电一样:“我去你公司找你,同事说你请假了。我问了楼下的阿姨,她说你住这儿。”
门没锁,晚晚推开门,狭窄的房间里飘着股泡面味——早上没来得及洗的碗还泡在水槽里,桌上放着她妈今早打来的电话清单,通话时间一分零三秒,内容是“家里的药快吃完了,下次寄钱能不能多寄五百”。牧野跟着进来,站在门口西处看,眉头越皱越紧:“你就住这儿?”
“挺好的,”晚晚把菜放进冰箱,冰箱是二手市场买的,发出“嗡嗡”的响声,“房租便宜,离公司近。”
牧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度有点大,晚晚疼得抽了口气,抬头时撞进他的眼睛——里面全是压抑的怒意和疼:“为什么躲我?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我昨天在你公司楼下等了三个小时,你从侧门跑了,对不对?”
晚晚的指甲抠进掌心,指缝里渗着淡红的血:“我没有——”
“撒谎。”牧野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像被揉皱的纸,“晚晚,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撒谎。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他的拇指蹭过她的手腕,那里还留着昨天沈母抓过的红印——上周三的下午,晚晚刚从公司出来,沈母站在楼下的樱花树旁,穿月白真丝旗袍,珍珠项链挂在颈间,像串冻住的雪。她走过来,高跟鞋踩在樱花瓣上,发出细碎的响:“林晚晚,对吧?我是牧野的妈妈。”
晚晚攥着手里的珍珠奶茶,杯子被捏得变形,奶茶顺着指缝流下来,黏在手腕上:“沈、沈阿姨好。”
沈母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她手里——信封很厚,隔着纸能摸到钱的纹路:“这是五万块。你离开牧野。”
晚晚的手突然抖起来,信封“啪”地掉在地上,钱散出来,一张一张飘在樱花瓣里:“我不要钱。”
“你先别急着拒绝。”沈母蹲下来捡钱,动作很慢,像在捡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牧野明年要去美国读硕士,你知道吗?他申请了哥伦比亚大学的计算机系,学费一年要三十万。你呢?你高中没毕业,在超市做收银员,每个月赚三千块,要寄两千回家给你妈治病——你拿什么和他一起?”
晚晚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她看着沈母的珍珠耳环,想起牧野上次送她的塑料耳饰——是他在精品店挑了半小时的,说“这个和你上周买的裙子配”。沈母把钱重新装回信封,塞进她手里:“不是我势利,是你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牧野现在喜欢你,是因为他没见过世面。等他到了美国,见了那些穿普拉达、说流利英语的女孩,他会后悔的。你要是真的爱他,就别耽误他。”
风卷着樱花瓣吹过来,落在晚晚的发梢,她突然转身就跑,奶茶杯砸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琥珀色的液体溅在她的牛仔裤上,像摊没擦干净的泪。
“晚晚?晚晚!”
牧野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她抬头时,眼泪己经滚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沈阿姨找过我。”
牧野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抓住她的肩膀:“她对你说了什么?”
晚晚的嘴唇发抖,把沈母的话原原本本说出来,包括那五万块,包括“你们不在一个世界”,包括“别耽误他”。她说完后,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牧野的手慢慢松开,指尖悬在她的脸旁,像在碰一件易碎的瓷:“你信了?”
“我——”晚晚的喉咙哽咽,“我妈昨天打电话说,化疗的药又涨了价,要我再寄五百块。我昨天去超市买泡面,发现连鸡蛋都涨了五毛——牧野,我真的配不上你。你应该找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孩,能和你一起出国,能和你聊莎士比亚,能在你妈面前说得体的话——不是我这样的,连高中都没读的乡下丫头。”
她的话没说完,牧野突然把她抱进怀里,手臂收得很紧,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晚晚的脸贴在他的衬衫上,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味洗衣粉,还有淡淡的电脑辐射味——是他昨天加班到十点的痕迹。牧野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颤:“傻姑娘,这些我都知道啊。”
他拉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我妈要我出国的事,我早就和你说过。我还说过,等我到了美国,我去餐厅打工赚生活费,把你接过去,我们一起租一间小公寓,我去上课,你去读语言学校——你忘了?”
晚晚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打湿了他的手心:“我怕你会嫌我麻烦——”
“不会的。”牧野的手指梳过她的头发,把粘在脸颊上的碎发别到耳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在便利店打工,穿浅蓝的工作服,手冻得通红,却笑着给我拿关东煮:‘小心烫哦,刚煮好的。’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姑娘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让人心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枚银戒指——是他上周在银饰店做的,内侧刻着“WW”:“我本来想等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现在提前拿出来。晚晚,我从来没觉得你配不上我,我觉得是我配不上你——你那么勇敢,那么善良,那么努力地活着,我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晚晚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像擂鼓一样:“那沈阿姨那边——”
“我明天就回家和她谈。”牧野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好,“我会告诉她,我非你不娶。就算她不同意,我也不会放弃。晚晚,你记住,我们是一起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好不好?”
窗外的风卷着槐花香飘进来,落在晚晚的发梢。她抬头看着牧野,他的眼睛里全是她的影子,像星星落在了里面。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好。”
牧野抱着她,轻轻晃了晃,像哄小孩一样:“饿不饿?我给你煮面。”
晚晚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进厨房——他系上她的碎花围裙,踮脚够橱柜上的面条,衬衫下摆露出来,腰上有块淡粉色的疤,是上次帮她修水管时碰的。晚晚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背上:“我帮你打下手。”
“好啊。”牧野笑着把她的手放在水槽里,“先帮我洗青菜。”
水是温的,晚晚的手指碰到青菜的叶子,触感软软的。牧野站在旁边切番茄,刀刃碰到砧板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的蝉鸣,像首温柔的歌。晚晚突然说:“牧野,我昨天梦到我们去了美国。”
“哦?”牧野转头,番茄汁沾在他的下巴上,像颗小痣,“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们住在一间小公寓里,窗外有棵梧桐树,”晚晚擦干手,替他擦掉下巴上的番茄汁,“你在电脑前写代码,我在旁边煮番茄鸡蛋面,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然后你突然回头,说‘晚晚,面好了没?我饿了’——”
“会实现的。”牧野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等我毕业,我们就结婚。然后买一间带院子的房子,种你喜欢的月季,养一只猫,叫‘小晚’。”
晚晚笑了,眼泪却还在流,滴在他的手背上。牧野替她擦掉眼泪,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不哭了,面要糊了。”
厨房的抽油烟机“嗡嗡”转着,番茄的香味飘出来,混着槐花香,填满了整个房间。晚晚靠在厨房门口,看着牧野忙碌的背影——他的衬衫后背沾着点面粉,是刚才揉面的时候弄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他的头发上,像镀了层金。
她突然想起上周沈母说的“不在一个世界”,可此刻她觉得,世界很小,小到只有这间厨房,只有牧野的笑,只有番茄鸡蛋面的香味。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背上:“牧野,我好爱你。”
牧野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把她抱起来放在橱柜上,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我也爱你,比你想象的更爱。”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路灯亮了,照在窗台上的多肉植物上——那是牧野上周送她的,说“这个好养,不用经常浇水”。晚晚伸手摸了摸多肉的叶子,软软的,像牧野的手。牧野关掉抽油烟机,端着面走过来,碗里卧着个糖心蛋,撒着葱花:“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晚晚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面,吹了吹,放进嘴里——番茄的酸,鸡蛋的香,还有牧野偷偷加的火腿丁,像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揉进了这碗面里。她抬头看牧野,他正托着腮看着她,眼睛里全是笑:“好吃吗?”
“好吃。”晚晚点头,眼泪又掉下来,却笑着说,“比上次你煮的还好吃。”
牧野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手指蹭过她的嘴角:“傻姑娘,哭什么?”
晚晚摇头,吃了口糖心蛋,蛋黄流出来,沾在嘴角。牧野凑过去,用舌头舔掉:“甜吗?”
“甜。”晚晚的脸发红,低头继续吃面,却听见牧野说:“晚晚,明天我陪你去看阿姨好不好?”
她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真的?”
“真的。”牧野抓住她的手,“我买了补养品,还有阿姨爱吃的蜜枣。我要告诉她,我会好好照顾你。”
晚晚的眼泪又掉下来,这次是甜的。她伸手抱住牧野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牧野,谢谢你。”
“谢什么?”牧野笑着拍她的背,“我们是一家人啊。”
窗外的风还在吹,槐花香飘进来,落在碗里,落在她的发梢,落在牧野的衬衫上。晚晚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不是大房子,不是名牌包,是牧野的笑,是番茄鸡蛋面的香味,是一起面对所有困难的勇气。
她抬头看牧野,他的眼睛里全是她的影子,像星星,像月亮,像所有美好的东西。她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轻声说:“牧野,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牧野回吻她,声音里带着笑:“好。永远不分开。”
厨房的灯亮着,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棵并肩生长的树。窗外的蝉鸣更响了,混着远处传来的叫卖声:“卖西瓜咯——刚摘的西瓜,甜得很——”
晚晚靠在牧野怀里,吃着面,听着蝉鸣,闻着槐花香,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柔软起来。她知道,未来可能还会有困难,可能还会有沈母的反对,可能还会有生活的压力,但她不怕——因为她有牧野,有他的笑,有他的承诺,有一起面对的勇气。
她低头看着手指上的银戒指,内侧的“WW”刻得很深,像刻在她的心里。她笑着吃了口面,觉得这碗面,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而牧野,正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温柔,像看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风还在吹,槐花香还在飘,时间很慢,很慢,慢得像他们的爱情,长长久久,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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