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裹着燥热的风钻进窗缝时,牧野正蹲在玄关换鞋。实木地板上还留着沈母刚擦过的湿痕,他的白T恤下摆蹭到地板,留下道淡灰色的印子——这件T恤是去年生日晚晚用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的,领口的耐克标己经洗得发白,像片晒蔫的云。
"回来啦?"沈母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番茄炒蛋的香气。她系着藏青围裙,手里攥着锅铲,额角的碎发被汗粘在脸上,看见牧野,眼角先弯了弯,"洗洗手,菜刚炒好。"
牧野应了一声,目光掠过客厅的茶几——果盘里摆着他爱吃的荔枝,壳子上还挂着水珠,显然是刚从冰箱拿出来的。他伸手拿了一颗,指尖碰到茶几底下压着的照片,是上周沈母偷偷翻他书包翻出来的——晚晚站在梧桐树下笑,扎着高马尾,发梢沾着片银杏叶。照片的右下角被指甲掐出道浅痕,像只受伤的蝴蝶。
"今天晚晚给你打电话了?"沈母把番茄炒蛋端上桌,顺势坐下,指尖无意识地着茶杯的杯沿。茶杯是景德镇的瓷,白底青花,是牧野上高中时攒零花钱买的,杯身有道细微的裂纹,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牧野剥荔枝的手顿了顿。荔枝的甜汁溅在指腹,他用袖口擦了擦,说:"嗯,她问我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
"图书馆......"沈母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试探的意味,"上次我去超市,看见她妈妈在理货——堆着一箱箱矿泉水,腰弯得像棵老槐树。"她抬头,眼睛里的光突然冷下来,"牧野,你再过半年就高考了,该知道什么是轻重。"
牧野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上周晚晚陪他在操场跑步,她把矿泉水瓶拧开递给他,指尖冻得冰凉:"我妈说,等我考上大学,她就换个轻松点的活。"风把她的刘海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牧野,我们一起考去北京好不好?那里的图书馆很大,有好多好多书。"
"我知道。"牧野说,声音很轻,但很稳,"我会努力考北京的,晚晚也在努力。"
"努力?"沈母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尖锐的刺,"她上次月考年级排名多少?二百三十七名。你呢?年级第三。"她伸手把茶几底下的照片抽出来,指节捏得发白,"牧野,你是要考清华的人,她能考上什么?大专?还是高职?"
牧野的脸一下子红了。他伸手去抢照片,沈母却把照片往身后一藏,提高了声音:"我问过你们班主任了,她爸爸是摆地摊卖袜子的,晚上在夜市熬到十点才收摊;她妈妈上个月因为漏扫了一瓶洗发水,被超市罚了五百块——你要是跟她在一起,以后要养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家子!"
"妈!"牧野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晚晚不是那样的人!她每天早上五点起来背单词,晚上躲在被窝里做数学题——她比谁都努力!"他的手攥成拳头,指节泛着青白,"我喜欢的是晚晚,不是她的家庭!"
"喜欢?"沈母也站起来,围裙的带子滑到胳膊肘,"你才十七岁,懂什么叫喜欢?"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伸手去摸牧野的脸,却被他偏头躲开,"妈妈是为你好啊......你爸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就是想让你过好日子——"
"好日子?"牧野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点歇斯底里的味道,"什么是好日子?住大房子?开豪车?还是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塑料钥匙扣——是晚晚用攒了三个星期的早餐钱买的,上面挂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晚晚送我这个的时候说,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就把钥匙挂在上面。"他把钥匙扣举到沈母面前,眼睛里烧着火焰,"妈,我想要的好日子,是和晚晚一起,哪怕住出租屋,哪怕吃泡面,我也愿意!"
沈母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盯着那个塑料钥匙扣,突然伸手挥过去——钥匙扣撞在电视机柜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小熊的耳朵裂了道缝。"你疯了!"她尖叫着,抓起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瓷片溅得满地都是,茶渍顺着地板缝流下去,像道褐色的泪痕,"她爸爸摆地摊的时候,我在国企当会计;她妈妈理货的时候,我在给你攒留学的钱——牧野,你要是选她,就别认我这个妈!"
牧野的身体晃了晃。他看着地上的瓷片,想起小时候沈母教他用筷子,他把碗摔了,沈母没骂他,蹲在地上捡瓷片,指尖被划出血,还笑着说:"没事,妈妈再买个新的。"现在她站在那里,头发乱了,围裙上沾着茶渍,眼睛里全是泪,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
"妈......"他轻声叫了一句,伸手想去碰她的胳膊,却被沈母躲开了。她后退一步,背靠在墙上,声音里带着点绝望的颤音:"你选她,还是选我?"
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风把窗帘吹起来,裹着梧桐树的影子落在地板上,像片摇晃的网。牧野看着沈母,她的眼角有两道深深的鱼尾纹,作者“学子小熊”推荐阅读《初恋,旧时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是这些年熬夜改报表熬出来的;她的手背上有块淡褐色的斑,是去年冬天洗冷水碗冻出来的。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沈母背着他往医院跑,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她的呼吸喷在他后颈,热得像团火:"牧野,别怕,妈妈在。"
口袋里的钥匙扣硌着他的手心。他想起晚晚送他钥匙扣时的样子,她把钥匙扣挂在他书包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熊的鼻子:"这是我用陶泥做的,丑是丑了点,但......"她的脸突然红了,"但它代表我哦。"
牧野的喉结动了动。他弯下腰,把地上的钥匙扣捡起来——小熊的耳朵裂了,露出里面的陶泥胎,像颗受伤的心。他把钥匙扣攥在手心,抬头看着沈母,声音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决绝:"我选晚晚。"
沈母的身体僵住了。她盯着牧野,眼睛里的泪终于落下来,砸在地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好,好......"她转身走进房间,"哐"的一声关上房门,过了一会儿,拿出本存折摔在茶几上,"这是你留学的钱,二十万——你要是走,就别想再用我一分钱!"
牧野看着那本存折。存折的封皮是红色的,上面印着"中国工商银行"的字样,边角卷着,像本翻旧的课本。他想起沈母去年生日,他用兼职赚的钱买了条珍珠项链,她戴了一次就收起来,说:"太贵了,留着给你留学用。"
"我不要。"牧野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会自己赚学费的。"他把钥匙扣塞进裤兜,转身往门口走。手碰到门把时,他停了停,没有回头,"妈,对不起。"
门"砰"的一声关上。牧野站在楼道里,听见房间里传来沈母的哭声——像被揉皱的纸,撕心裂肺的。他靠在墙上,抬头看着楼梯间的窗户,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晃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口袋里的钥匙扣还在硌着他的手心。他掏出来,指尖着小熊裂开的耳朵。风从楼梯间灌进来,吹得他的T恤鼓起来,像只欲飞的鸟。他想起晚晚昨天给他发的短信:"牧野,我今天背了五十个单词,你呢?"后面跟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楼下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洒在他身上,他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每一步都很重,但很稳。巷口的便利店还开着,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盹,收音机里放着周杰伦的《七里香》:"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牧野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走进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矿泉水瓶的标签上凝着水珠,他拧开喝了一口,凉得首透心底。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抬头看远处的天空——墨蓝色的,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弯弯的月亮,像晚晚笑起来的眼睛。
风突然大了。他把矿泉水瓶捏扁,扔进垃圾桶。转身的瞬间,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像片落在花瓣上的雪。他回头,看见晚晚站在路灯下,扎着高马尾,发梢沾着片梧桐叶,手里攥着个保温桶。
"牧野......"晚晚跑过来,呼吸有些急促,"我妈煮了银耳羹,我想给你送点......"她的目光落在他发红的眼角,声音一下子软下来,"你怎么了?"
牧野看着她。她的鼻尖冻得通红,眼睛里带着点慌张的神色,像只受惊的小鹿。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高一开学,她抱着一摞书站在走廊里,阳光穿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她的校服领口别着枚银杏叶胸针:"同学,请问高一(3)班怎么走?"
"没事。"牧野笑了,伸手帮她把发梢的梧桐叶摘下来,"就是和我妈吵了架。"他接过保温桶,指尖碰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以后我可能要自己赚学费了。"
晚晚的眼睛亮了亮。她从口袋里掏出个硬币,塞进他手里——硬币是旧的,边缘磨得发亮:"这是我攒的零花钱,虽然不多,但......"她咬了咬嘴唇,"我们一起赚好不好?我周末可以去奶茶店兼职,你可以去辅导小学生做作业——"
牧野把硬币攥在手心。硬币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团小小的火。他伸手抱住晚晚,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她的头发里有柠檬洗发水的味道,混着银耳羹的甜香,像春天的风。
"好。"他说,声音里带着点鼻音,"我们一起赚。"
巷口的收音机还在放《七里香》。风把晚晚的刘海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牧野抱着她,听见远处传来沈母的喊声——"牧野!"但他没有回头。他知道,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选择必须自己做,就像晚晚说的,北京的图书馆很大,有好多好多书,他们要一起走进去,一起看那些未拆封的阳光。
夜越来越深了。路灯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棵并肩生长的树。风里飘来银耳羹的甜香,混着远处夜市的烟火气,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牧野抱着晚晚,听见她的心跳声——"咚咚"的,像鼓点,像希望,像他们未拆封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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