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秋老虎比往年凶,九月初的雨倒来得急,凌晨还是闷得人胸口发疼的暑气,午后突然炸了个响雷,豆大的雨点子砸在老城区的梧桐叶上,劈里啪啦像谁翻了一筐碎瓷片。
牧野是从家里的玄关柜上抄了钥匙跑出来的。母亲攥着他的录取通知书站在客厅中央,烫得一丝不苟的卷发沾了点雨雾,眉头皱成个“川”字:“牧野,你别犯浑——B大的名额是你爸找了三个月才拿到的,你以为你能逃去哪?”他没说话,一把扯过玄关的伞,伞骨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响。母亲扑过来拽他的袖子,他挣了一下,袖口“嘶啦”裂开个口子,露出里面泛白的衬衣袖口——那是上周晚晚帮他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她笑起来弯成月牙的眼睛。
雨比他想象中还大。牧野把伞扔在巷口的梧桐树下,衬衫很快贴在背上,冷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沿着青石板路往晚晚家跑,裤脚卷到膝盖,溅起的泥水糊在小腿上,像晚晚上次在公园给他画的小乌龟。路过巷口的便利店时,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热奶茶——是早上出门时母亲塞的,杯身还留着点余温,塑料膜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像晚晚哭红的眼睛。
晚晚在巷口的老邮筒边等他。她穿了件浅蓝的连衣裙,是上周牧野陪她买的,裙摆沾了点雨,贴在小腿上,像株被雨打蔫的茉莉。她手里攥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织了一半的灰色围巾——牧野说过B大的冬天风大,她想赶在开学前织好寄过去。看到他跑过来,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星子落进眼里,举起袋子喊:“牧野,我给你织了……”
话没说完,她的声音就卡在喉咙里。黑色的轿车从巷口转进来,车头的银标闪着冷光,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上,脸沉得像块浸了水的墨布。牧野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雨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他抹了一把,声音哑得像砂纸:“晚晚,我妈……”
“你要去B大?”晚晚打断他,手里的塑料袋“啪嗒”掉在地上,织了一半的围巾滚出来,灰色的毛线沾了泥水,像只被踩脏的小兽。她的嘴唇发抖,本来涂了点淡粉的唇釉,被雨水冲得只剩淡淡的印子,“你说过会跟我一起去C大的……你说过要跟我一起填志愿的……”
“不是!我没答应!”牧野急得往前迈了一步,司机从车上下来,拽住他的胳膊,“我妈逼我的,我刚从家里逃出来,我要跟你说……”司机的手像铁钳子,掐得他胳膊生疼,他回头喊:“妈!你让我说完!”母亲按了按喇叭,声音刺得人耳朵疼:“牧野,你别闹了——再闹,我就让你爸停了晚晚家的房租。”
晚晚的脸一下子白了。她想起上周母亲在厨房叹气,说房东要涨房租,要是再找不到钱,就要搬去郊区的破房子。牧野的父亲是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晚晚家的房子就是他旗下的楼盘——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早有预谋。她看着牧野被司机往车里推,看着他挣扎着伸出来的手,看着他袖口裂开的口子,里面露出她缝的针脚,突然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混着雨水打在脸上,她伸手抹了一把,指尖全是凉的:“牧野,你赢了。”
“不是!晚晚,等我!我会找你!”牧野被塞进车里,他扑在车窗上,手拍得玻璃“咚咚”响,指节泛着青白,“我不是故意的!你等我解释!”晚晚跟着车跑了两步,高跟鞋的鞋跟突然断了,她摔在雨里,手掌撑在青石板上,蹭破了皮,渗出来的血混着雨水流进指缝里。她抬头看着车,牧野的脸贴在车窗上,眼睛红得像兔子,嘴型一遍一遍喊着“晚晚”,声音被雨声吞得干干净净。
车绝尘而去,尾气混着雨水飘过来,带着股刺鼻的汽油味。晚晚坐在雨里,雨水灌进领口,凉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摸了摸手腕,W手链还攥在手里——那是牧野去年生日送她的,银质的链身,刻着小小的“W”,代表“晚晚”。她攥得太紧,指节发白,链身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像牧野以前咬她指尖的力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晚晚摸出来,屏幕的光在雨里闪了一下,是牧野的短信:“等我解释!”她的手发抖,指尖刚碰到“回复”键,屏幕突然暗了——信号格变成了空的,发送失败的提示框弹出来,红色的感叹号像把小刀子,扎在她眼睛里。她把手机贴在胸口,能感觉到里面的震动,一下一下,像牧野以前的心跳,可现在,连这震动都慢慢弱下去,最后变成死寂。
雨越下越大,老城区的梧桐树落下几片叶子,打在她的伞上——伞早就掉在地上,伞骨折了一根,像只断了翅膀的鸟。晚晚站起来,腿有点麻,她扶着邮筒揉了揉膝盖,抬头望着巷口的方向。车己经不见了,只剩下雨丝斜着打过来,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她脸上、手上、心上。
她捡起地上的塑料袋,把织了一半的围巾塞进去,手指碰到袋底的硬东西——是牧野昨天给她买的热奶茶,杯身的水珠滑下来,打在她手背上,凉得刺骨。她想起昨天晚上,牧野抱着奶茶站在楼下,哈着气说:“晚晚,等我,我会想办法的。”现在,奶茶凉了,像他的承诺,像她的梦,都凉得透透的。
巷口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裹着雨丝,像层薄纱。晚晚摸着手腕上的W手链,链身的银亮被雨水冲得发亮,像牧野以前说的“我会永远陪着你”。她仰起头,雨水打在脸上,流进嘴里,咸咸的,像眼泪的味道。手机还在口袋里,她摸出来,屏幕上还停留在发送失败的短信界面,“等我解释”西个字,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风卷着落叶吹过来,晚晚裹了裹连衣裙,往家的方向走。巷子里的青石板路滑得很,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路过便利店的时候,老板探出头喊:“姑娘,要不要避避雨?”她摇了摇头,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子里,她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冷出来,像掉进了冰窖。
走到单元楼门口,她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巷口。雨还在下,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路灯的光在雨里晃,像团揉碎的星子。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己经黑了,发送失败的短信还停在那里,像个没说完的梦。她掏出W手链,贴在嘴唇上,冰凉的链身贴着她的唇,她轻声说:“牧野,我等你。”
雨丝飘进楼道里,打在她的发梢上。她推开门,楼道里的灯坏了,黑得像个无底洞。她摸着墙往上走,每一步都很轻,像怕惊醒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赶紧掏出来,屏幕亮了——是运营商的提示:“您的短信发送失败,请检查信号。”
她盯着屏幕,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黑暗里,只有手机的光映着她的脸,苍白得像张纸。她把手机贴在胸口,听着里面的心跳声,慢慢蹲下来,靠在墙上。雨还在下,打在窗户上,像谁在敲着她的心门,一下,一下,敲得她疼得发颤。
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混着雨水的声音,像个遥远的梦。晚晚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W手链在手腕上晃,链身的“W”字闪着光,像牧野的眼睛,像他们的旧时光,像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think>2007年的秋意裹着雨丝砸下来时,牧野正扒着客厅的玄关柜,指尖抠进木质纹理里,指甲盖泛着青白。母亲站在他身后,手里攥着B大的录取通知书,封皮上的金字被窗外的闪电照得发亮:“牧野,你爸为这个名额找了三个月——你要是敢逃,我就让晚晚家明天搬出去。”
他的身体僵了一瞬,接着突然挣开母亲的手,袖口被玄关的挂钩扯破,布料撕裂的声音像道闪电。他抓起玄关柜上的伞,伞骨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雨水立刻灌进脖子里,凉得他打了个寒颤。老城区的梧桐树在风里摇晃,落叶混着雨水砸在伞面上,他把伞扔在巷口,发梢滴着水往晚晚家跑——巷口的路灯闪着昏黄的光,他记得晚晚说过,每天傍晚都会在这儿等他。
晚晚确实在。她穿了件浅蓝的连衣裙,裙摆沾了雨,贴在小腿上像株被打蔫的茉莉。她手里攥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是织了一半的灰色围巾——上周牧野说B大的冬天风大,她熬夜绕着毛线团,食指被钢针戳出个小红点。看到他跑过来,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举起袋子喊:“牧野,我给你织了……”
话没说完,她的声音就卡在喉咙里。黑色轿车从巷口转进来,车头的银标闪着冷光,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上,脸沉得像块浸了水的墨布。牧野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雨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他抹了一把,声音哑得像砂纸:“晚晚,我妈她……”
“你要去B大?”晚晚打断他,塑料袋“啪嗒”掉在地上,织了一半的围巾滚出来,灰色毛线沾了泥水,像只被踩脏的小兽。她的嘴唇发抖,淡粉唇釉被雨水冲得只剩浅印,“你说过要跟我一起填C大的……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去南方的……”
“不是!我没答应!”牧野急得往前迈一步,司机从车上下来,拽住他的胳膊——那只手像铁钳子,掐得他胳膊生疼。他回头喊:“妈!你让我说完!”母亲按了按喇叭,刺耳的声音划破雨幕:“牧野,你再闹,我就让你爸停了晚晚家的房租。”
晚晚的脸一下子白了。她想起上周母亲在厨房揉着腰叹气,说房东要涨三百块房租,要是凑不齐,就得搬去郊区的破仓库。牧野的父亲是这片老城区的开发商,晚晚家的房子就是他旗下的楼盘——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早有预谋。她看着牧野被司机往车里推,看着他挣扎着伸出来的手,看着他袖口裂开的口子(里面露出她上周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条小虫子),突然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混着雨水打在脸上,她伸手抹了一把,指尖全是凉的:“牧野,你赢了。”
“不是!晚晚!等我!”牧野被塞进车里,他扑在车窗上,手掌拍得玻璃“咚咚”响,指节泛着青白。司机发动汽车,他回头喊,声音被雨声吞得干干净净:“我会找你!我会解释!”晚晚跟着跑了两步,高跟鞋的鞋跟突然断了——那是她攒了一个月零花钱买的,想在见他时穿得好看点——她摔在雨里,手掌撑在青石板上,蹭破的皮渗着血,混着雨水流进指缝。
车绝尘而去,尾气裹着雨水飘过来,带着股刺鼻的汽油味。晚晚坐在雨里,雨水灌进领口,凉得她打寒颤。她摸了摸手腕,W手链还攥在手里——那是牧野去年生日送她的,银质链身刻着小小的“W”,他说“这是你的名字,我要把你戴在手上”。她攥得太紧,指节发白,链身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像牧野以前咬她指尖的力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晚晚摸出来,屏幕的光在雨里闪了一下——是牧野的短信:“等我解释!”她的手发抖,指尖刚碰到“回复”键,屏幕突然暗了——信号格变成空的,红色的“发送失败”提示框弹出来,像把小刀子扎在眼睛里。她把手机贴在胸口,能感觉到里面的震动,一下一下,像牧野以前的心跳,可慢慢的,震动弱下去,只剩死寂。
雨越下越大,老梧桐树的叶子砸在她腿上,像谁在拍她的肩膀。她捡起地上的塑料袋,把织了一半的围巾塞进去,指尖碰到袋底的硬东西——是牧野昨天给她买的热奶茶,杯身的水珠滑下来,打在她手背上,凉得刺骨。她想起昨天晚上,牧野抱着奶茶站在楼下,哈着气说:“晚晚,等我,我会想办法的。”现在奶茶凉了,像他的承诺,像她的梦,都凉得透透的。
巷口的路灯突然闪了两下,灭了。晚晚站起来,腿有点麻,她扶着邮筒揉膝盖,抬头望巷口——车早没了,只剩雨丝斜着打过来,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脸上、手上、心上。她摸着手腕上的W手链,链身的银亮被雨水冲得发亮,像牧野的眼睛。她轻声说:“牧野,我等你。”
风卷着雨丝钻进楼道,晚晚推开门,黑暗像潮水涌过来。她摸着墙往上走,每一步都很轻,像怕惊醒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她赶紧掏出来——是运营商的提示:“您的短信发送失败,请检查信号。”
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苍白得像张纸。她把手机贴在胸口,听着里面的心跳声,慢慢蹲下来。雨还在下,打在窗户上,像谁在敲心门。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混着雨水,像个遥远的梦。晚晚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W手链在手腕上晃,链身的“W”字闪着光,像他们的旧时光,像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晚晚抬头,看见墙上的日历——9月1日,开学第一天。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录取通知书,C大的校徽在黑暗里闪着光。窗外的雨还在下,她想起牧野说过,B大的校园里有棵老槐树,秋天会落满金黄的叶子。她把脸贴在冰冷的墙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混着雨水,打湿了衣领。
手机屏幕又亮了——还是那条发送失败的短信,“等我解释”西个字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伸手按了按电源键,屏幕暗下去。黑暗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慢,很轻,像被雨打湿的鼓面。她攥紧W手链,指尖传来链身的凉意,突然想起牧野以前说的话:“晚晚,等我们毕业,就去看海。”
雨还在下,没有停的意思。晚晚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水,往房间走。她把织了一半的围巾放在床头,把W手链戴在手腕上——链身贴着皮肤,凉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掀开窗帘,望着楼下的雨幕,想起牧野跑过来时的样子,想起他发红的眼睛,想起他拍打车窗的声音。
手机突然又震动了。她赶紧掏出来,屏幕上显示“未读短信”——是牧野的?她的手发抖,点开一看,是运营商的提醒:“您的手机己欠费,请及时缴费。”她盯着屏幕,突然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滴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影。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谁在唱一首悲伤的歌。晚晚靠在床头,摸着手腕上的W手链,想起牧野的声音:“晚晚,我会永远陪着你。”她把脸埋在枕头里,闻着上面的洗衣粉味(是她昨天刚晒的,有阳光的味道),慢慢闭上眼睛。雨丝飘进窗户,打在她的发梢上,像牧野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远处的钟敲了九下。晚晚翻了个身,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还停在“发送失败”的界面。她伸手摸了摸,手机己经凉了,像牧野的手。她想起他最后喊她的样子,想起他眼睛里的泪水,想起他说“等我解释”。她把手机抱在怀里,轻声说:“牧野,我等你。”
雨还在下,没有停的意思。老城区的梧桐树在风里摇晃,落叶混着雨水打在窗户上,像谁在诉说着什么。晚晚抱着手机,慢慢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牧野站在雨里,手里举着热奶茶,笑着说:“晚晚,我来了。”她跑过去,扑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薄荷味洗衣粉,听着他的心跳声,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可梦醒时,只有雨打窗户的声音。晚晚摸了摸身边,空的。她坐起来,望着窗外的雨幕,摸了摸手腕上的W手链——链身还是凉的,像牧野的承诺,像他们的旧时光,像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梦。
(http://www.220book.com/book/7TE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