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香樟树的碎金钻进图书馆的窗户时，晚晚正踮着脚够顶层书架上的《外国文学史》。木质书架的漆皮剥落处蹭过她的手腕，留下道淡白的印子，像谁在她皮肤上轻轻划了道未写完的诗。书脊终于落在她指尖——深棕色的布面，印着烫金的书名，摸起来像爷爷藏在衣柜顶的旧毛衣，带着点晒
过太阳的暖。
“要我帮你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晚晚的手指顿了顿。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牧野——他的声音总带着点哑，像被晨露浸过的竹叶，又像上周在操场边给她递矿泉水时，瓶身沾着的那点凉。晚晚把书抽下来，转身时发梢扫过牧野的校服袖口，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像株刚被修剪过的白杨树。
“谢谢。”晚晚把书抱在怀里，书页蹭过她的下巴，“你也查资料？”
牧野指了指自己桌上摊开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书角卷着边，像被谁反复翻看过：“帮班长找的，她要做读后感PPT。”他的手指在书脊上轻轻敲了敲，指甲盖泛着淡粉，像春天的桃花瓣。
三点钟的阳光突然沉了下去，像被谁用黑布蒙住了玻璃。窗外的香樟树开始发抖，叶片撞出细碎的响，紧接着是第一滴雨砸在窗沿的声音——“啪”，比翻书的动静重些，像颗湿凉的糖砸在纸面上。晚晚抬头望窗外，豆大的雨珠正顺着玻璃往下爬，在窗台上撞出小小的水花，很快连成了片，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模糊的水色。
“要下暴雨了。”牧野合上书，指尖蹭了蹭书包带——那是条藏青色的帆布带，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星星，是晚晚上周在手工课上偷偷绣的，后来说“送你当书签”，牧野接的时候耳尖红得像颗樱桃。他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把折叠伞，伞面是藏青色的，和书包带一个颜色，“我早上出门时看了天气预报。”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像攒了很久的糖终于敢拿出来给对方看。
晚晚的耳尖突然发烫。她想起上周在走廊碰到牧野时，他手里就拿着这把伞，伞骨上沾着点桂花糕的碎屑——是她早上分给林小满的，后来小满说落在楼梯转角了。当时牧野说“我帮你捡了”，把伞递过来时，手指碰到她的手背，像片落进掌心里的雪花，凉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图书馆的大钟敲了三下，管理员阿姨在门口喊：“要闭馆了啊，没带伞的同学赶紧打电话让家长来接！”晚晚望着门口的雨帘，雨丝像细针一样扎下来，把空气都泡成了湿凉的粥。牧野把伞举起来，伞面抖落的水珠溅在他的校服领口，“走吧，我送你。”他的声音裹在雨里，像块浸了蜜的桂花糕，甜得让人不敢细嚼。
晚晚跟着牧野走出图书馆。雨幕撞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像谁在敲一面巨大的鼓。藏青色的伞面像片被雨浸过的夜空，边缘滴着水，把两人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晚晚站在牧野左边，肩膀刚好碰到他的胳膊——他的校服是干的，带着点柠檬味洗衣粉的香，混着雨水的凉，变成了像春天的草地刚被浇过的味道。晚晚想起上周在操场跑步时，牧野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垫在看台上，外套上也是这个味道，晒过太阳后带着点暖，像他手心的温度。
“伞歪了。”晚晚突然说。她盯着牧野的左肩膀——藏青色的校服己经变成了深灰色，雨水正顺着衣角往下滴，在他脚边砸出小小的坑。牧野愣了愣，把伞往晚晚这边偏了偏，耳尖红得快滴血：“我不冷。”可说话时牙关咬得有点紧，嘴角却带着点笑，像偷喝了半杯橘子汽水的小孩。晚晚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他的手腕上有道浅淡的划痕，是上周帮她捡掉在走廊的笔记本时，被楼梯扶手的铁刺划的。现在那道痕己经结了痂，像条细小的琥珀色虫子，趴在他青白的皮肤上。
“疼吗？”晚晚的声音像根细棉线，轻轻拽着牧野的耳朵。
牧野摇头，手指蹭了蹭那道痂：“早好了。”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睫毛上沾着点水珠，像两颗碎钻，“那天你说‘对不起’，说了三遍，我都没敢告诉你——其实一点都不疼。”
晚晚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她望着伞下的牧野，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点，刘海贴在额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像块刚剥了皮的煮鸡蛋。他的鼻尖红红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兔子，可眼睛却亮得像星子，比伞外的雨幕还亮。晚晚突然想起昨天在教室门口，牧野把她落在课桌里的笔记本递过来，说“你忘带了”，当时阳光正好，照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作者“学子小熊”推荐阅读《初恋，旧时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像撒了把金粉在他脸上。
雨越下越大，伞下的空间变得更小了。晚晚的肩膀偶尔碰到牧野的，他的肩膀很宽，像棵能遮风挡雨的树，带着点青年特有的温度。晚晚的手垂在身侧，指尖碰到牧野的校服下摆——布料是湿的，凉得像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冻，可里面裹着的皮肤却暖得像晒过太阳的棉被。晚晚想起上周在食堂打饭时，牧野把自己的红烧肉夹给她，说“我不爱吃肥的”，可后来她看见他偷偷吃了林小满的肥肉，嘴角沾着油，像只偷了蜜的小老鼠。
“快到了。”牧野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晚晚抬头，看见自家楼下的路灯己经亮了——昏黄的光裹着雨丝，像层薄纱，把楼梯口的绣球花照成了淡粉色的云。牧野把伞往晚晚这边又偏了偏，左肩膀己经完全浸在雨里，校服贴在背上，勾勒出他肩胛骨的形状，像只展翅的鸟。晚晚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指尖碰到他湿凉的手腕：“你伞拿歪了。”
牧野笑了，眼睛弯得更厉害了：“没有啊。”他把伞柄往晚晚手里塞了塞，“你拿着，我跑回去就行。”
晚晚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伞柄上还留着牧野的温度，像他上次帮她扶自行车时，扶着后座的手的温度，像他递笔记本时，指尖碰到她手背的温度，像所有她没敢说出口的“我也喜欢你”的温度。她望着牧野的眼睛，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小小的，带着点慌乱的红，像颗刚摘下来的草莓。
“那……伞你明天要记得拿回去。”晚晚的声音像蚊子叫，她把伞攥得更紧了，指节泛着白。
牧野点头，转身冲进雨里。他的校服下摆沾着泥点，头发贴在额头上，像只落汤的大狗狗。可他跑了两步又回头，挥了挥手，伞骨上的水珠甩出去，在路灯下变成细小的彩虹。晚晚站在楼梯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耳尖还留着刚才碰到他肩膀时的温度，像颗没化的糖，在心里慢慢溶开，甜得有点发疼。
晚晚走进楼道，把伞挂在阳台的晾衣绳上。伞布上的柠檬味洗衣粉香混着雨水的凉，飘进她的鼻子里，像2006年的夏天，像图书馆的旧书架，像伞下那团小小的、湿凉的、又暖得发烫的空气。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尖，那里还留着牧野手指碰过的温度——上周他帮她捡笔记本时，指尖碰到她的耳尖，说“你耳朵好烫”，当时她慌得把笔记本掉在地上，书页散了一地，牧野蹲在地上捡，头发扫过她的膝盖，像只撒娇的小猫。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在阳台的铁皮上，发出“咚咚”的响。晚晚坐在书桌前，翻开刚才从图书馆借的《外国文学史》，书页上还留着牧野的味道——柠檬味的洗衣粉，混着雨水的凉，像他刚才站在伞下时，呼吸拂过她耳尖的感觉。她突然想起书里的一句话：“初恋是朵开在雨中的花，花瓣上沾着雨水，也沾着阳光，轻轻碰一下，就会落下满手的香。”
晚晚的嘴角弯起来。她从抽屉里拿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她攒了很久的糖纸——有橘子味的，有苹果味的，还有上次牧野给她的草莓味的。她把今天的伞布上的雨水滴了两滴进去，玻璃罐里的糖纸突然亮了起来，像颗藏在罐子里的星子。晚晚趴在书桌上，望着窗外的雨幕，想起牧野刚才跑回去时的背影，想起他耳尖的红，想起伞下那团小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水彩画。
midnight的钟声敲了十二下，雨终于小了。晚晚爬起来，走到阳台，摸着挂在晾衣绳上的伞——伞布己经干了一点，柠檬味的香更浓了。她想起明天要把伞还给牧野，想起要跟他说“昨天的红烧肉很好吃”，想起要问他“上周的桂花糕你捡了吗”，想起要告诉他“我也喜欢柠檬味的洗衣粉”。晚风裹着雨后的凉吹过来，晚晚的耳尖又发烫了，她对着伞小声说：“明天见哦。”
伞布晃了晃，像在回应她的话。晚晚笑了，转身走进房间，把《外国文学史》放在枕头边。书页里夹着片香樟叶，是今天从图书馆出来时，牧野偷偷塞给她的——叶片上还留着雨水的凉，像他的指尖，像他的声音，像所有关于2006年夏天的，没说出口的秘密。
窗外的月亮终于出来了，银白的光洒在伞上，把藏青色的伞面照成了温柔的蓝。晚晚抱着书，闻着里面的香樟叶味，慢慢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牧野撑着那把藏青色的伞，走在雨里。伞下的空间很小，两人的肩膀贴在一起，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柠檬味洗衣粉香，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像雨打在伞面上的“噼里啪啦”，像春天的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像所有关于初恋的，最甜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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