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内，甄嬛正看着阜阳县的百姓名册，槿汐道：“小主，皇上让甄大人督办返还税银，这可是个得罪年府的差事，老爷会不会有危险？”甄嬛指尖点着名册上的“老妇之子”，轻声道：“父亲刚正不阿，定然不会惧年府威势。况且这是皇上给的尚方宝剑——年羹尧忙着打仗，王都御史被他调去西北，父亲督办此事，正好借这个由头查年府在京城的余党。你去给父亲递个信，让他重点查年府的商铺，尤其是有没有垄断京城生意。”
坤宁宫内，纯元正给念安讲绘本，听闻皇上的安排后，轻轻叹了口气。素心道：“娘娘，您是担心皇上拿年羹尧没办法？”纯元摸了摸念安的头，目光望向西北方向：“皇上心里有数，只是这战事不知要拖多久，百姓又要受苦了。”她将那枚莲花银簪放在念安枕边，“这簪子，既是念想，也是警醒，让咱们都记住，公道或许会迟到，但不能不到。”
惊蛰刚过，翊坤宫的西府海棠开得泼泼洒洒，朱红宫墙映着粉白花瓣，连穿堂风都裹着三分甜香与冷梅熏香的交融。华妃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捏着枚刚贡到的鸽血红宝石，在透光的窗棂下转着圈，宝石的艳色映得她眼角朱砂痣愈发灼人。颂芝捧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轻步走近，腕间银镯相撞，碎响在静谧的暖阁里格外清晰。
“娘娘，这茶刚沏得，芽头还立着呢。”颂芝将青瓷茶盏稳稳递到华妃面前，盏壁凝着细密的水珠，龙井的兰香袅袅散开。华妃接过茶盏却未饮，只抬眼瞥了眼颂芝腕间银镯：“去年皇上赏的这支，磨得倒还鲜亮。”颂芝忙垂手躬身，语气带着恭顺的感激：“全赖娘娘提携，若不是娘娘在皇上面前常念着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有这般体面。”
话音未落，殿外己传来苏培盛尖细却不失恭谨的唱喏：“皇上驾到——”华妃眸色一亮，忙起身理了理胭脂红撒花宫装的领口——那金线绣就的海棠纹样是她特意吩咐绣坊赶制的，腕间东珠手镯亦是皇上亲赐，每颗珠子都磨得圆润莹白。颂芝跟着跪伏在地，额头贴着凉沁的青砖，能清晰看见皇上明黄靴底绣着的龙纹越走越近。
皇上踏入暖阁，目光先落在满架海棠上，指尖轻碰一朵盛放的花瓣，含笑道：“你这翊坤宫的花，倒比御花园的养得精心。”华妃上前盈盈一福，声音柔得像浸了蜜的醪糟：“皇上若是喜欢，臣妾明日便挑几盆最艳的，亲自送进养心殿。”皇上伸手扶她起身，目光却似不经意般扫过一旁侍立的颂芝，眉峰微挑，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这颂芝，倒有几分稳当。”皇上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投入滚油，让暖阁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华妃脸上的笑意僵了半分，忙上前半步挡在颂芝身前：“颂芝，跟着臣妾三年了，手脚勤快，就是性子怯了些。”颂芝心头一紧，忙再次跪伏：“奴婢颂芝，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却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随意：“起来吧，抬头让朕瞧瞧。”颂芝迟疑着抬头，露出张清秀的脸，眉梢带着怯懦，眼底却藏着几分机灵，灯光落在她鬓边碎发上，衬得肌肤莹白。皇上看了片刻，转头对苏培盛道：“养心殿缺个伺候笔墨的，要手脚轻、性子稳的，就把她调过去当差吧。”
这话如惊雷炸在华妃耳边，她手中茶盏猛地一晃，浅碧色的茶水溅在宫装前襟，晕开一小片湿痕。酸意从心底翻涌而上，她几乎要攥碎手中茶盏，却硬生生压下怒意，挤出几分牵强的笑意：“皇上瞧得上颂芝，是她的造化。只是这孩子从未伺候过天颜，性子又怯，怕是笨手笨脚惹皇上烦心。”皇上却拍了拍她的手背，指尖带着微凉的玉扳指触感：“朕看她稳当，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让她到养心殿当值。”
皇上在翊坤宫未坐满半刻，便以政务繁忙为由离去。明黄仪仗刚出宫门，华妃便将茶盏狠狠掼在金砖地上，青瓷碎裂的脆响惊得满殿宫人齐刷刷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不过是个卑贱婢女！皇上要选侍婢，满后宫有的是，偏要抢本宫身边的！”华妃声音带着哭腔，眼角泛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恨的不是颂芝，是皇上这般首白的的要人，竟然丝毫不顾及他们二人之间的情分。
周宁海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他是华妃最得力的心腹，跟着华妃多年，眉眼间带着沙场历练出的沉稳。他俯身捡起块锋利的瓷片，用帕子裹住，低声道：“娘娘息怒，皇上此举，未必是真瞧上颂芝。”华妃猛地转头瞪他，眼中满是怒意：“不是瞧上她，难道是瞧上她那身粗布衣裳？！”
周宁海将瓷片放在托盘里，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暖阁的炭火气里：“娘娘细想，年将军西北大捷后班师回朝，百官跪迎时将军未曾下马，御道旁百姓首呼‘年大将军’，这份威势，皇上岂能无动于衷？如今调走颂芝，明着是宠幸，实则是敲山震虎——警告咱们年家，莫要恃功而骄，忘了君臣本分。”
华妃愣住了，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东珠手镯，冰凉的珠子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周宁海继续道：“娘娘若是此刻闹起来，反倒落了下乘，让皇上坐实‘年家恃宠而骄’的印象。不如顺了皇上的意，让颂芝去养心殿。一来，颂芝是咱们的人，能日日近着天颜，皇上的一举一动、朝中的风吹草动，都能及时报给娘娘；二来，也能让皇上觉得咱们服软了，放下对年家的戒心。”
华妃沉默半晌，终是咬着牙将怒意咽回腹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说得对。去把颂芝叫来。”颂芝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华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得像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明就去养心殿当差。记住，你是翊坤宫出去的人，你的根还在这儿。皇上的一言一行、批阅的奏折、见的朝臣，都要悄悄记着，连夜报给本宫。若是敢忘了本分，本宫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在后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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