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窗棂刚染上新雪的白，素心正为纯元整理一件月白绣兰的宽松宫装。针脚走线间特意留了余量，却仍需轻轻拢着才能合身——西个月的胎相己十分明显，纯元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能清晰感受到腹中龙裔轻浅的胎动，这暖意却暖不透殿内的清冷。
“娘娘，这才一个月娘娘肚子看着比之前大多了，对了，皇上今儿晌午派小太监送了些珍藏的人参来，说是让太医院给您炖汤补身。”素心低声禀报，话里藏着几分小心翼翼，“只是……皇上并未进来探望，说是御书房还有急务。”纯元指尖顿在宫装的兰草纹样上，眼底掠过一丝淡寂，却很快化为浅笑：“知道了，让小厨房炖成参汤吧，留些给惠贵人送去，她近日侍疾太后，前些日子还偶感风寒也辛苦了。”
这己是皇上本月第三次只送赏赐不露面了。前两次探望，他目光总在她脸上游离，像是透过她看什么人，末了只嘱咐几句“好好养胎”，便以政务繁忙为由匆匆离去。纯元何尝不知——甄嬛离宫时那句“菀菀类卿，终究是错付了”，像根细刺扎在皇上心头，而她这张与甄嬛有六分相似的脸，如今反倒成了皇上避之不及的念想。到底是甄嬛像她，还是她成了甄嬛的影子？这替身的迷局，连她自己都辨不清了。
刚换好宫装，寿康宫的太监便来了：“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请您即刻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吩咐。”纯元心中一凛，素心忙扶着她起身，低声提醒：“娘娘莫慌，许是太后念着您的胎气，特意召您说话解闷。”纯元却摇了摇头，她清楚，寿康宫的急召，从来不是为了“解闷”。
寿康宫暖阁内，药香与檀香交织。太后斜倚在铺着貂皮的软榻上，惠贵人正捧着一碗刚温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见纯元进来，太后放下药碗，茶盏重重磕在描金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哀家问你，皇上这一个月，去后宫其他宫苑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你这坤宁宫，他还偶尔肯来坐坐——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纯元屈膝行礼，声音温婉：“回母后，皇上近日政务繁忙，心系朝堂，只是因为如今肚里有了身孕，才来探望探望，并非只念着儿臣宫中。”“政务繁忙？”太后冷笑一声，指节叩着榻边的扶栏，“哀家听说，前几日祺贵人去你宫中请安，你几句话就把人打发了；安常在复位，你也未曾召她去坤宁宫训话——你是皇后，执掌六宫，当以‘和’为贵，如今却让后宫人人自危，都道你怀了龙裔，便想独占圣宠？”
“儿臣不敢！”纯元伏下身，额头几乎触到地面，“儿臣素来谨守本分，从未阻拦皇上临幸其他宫苑，更不敢存‘独占’之心。”“不敢？”太后语气更沉，“皇上登基三年，后宫子嗣单薄，如今你怀了龙裔是天大的喜事，可若因此让皇上疏远六宫，他日若有不测，皇家血脉何在？你身为皇后，不仅不劝导皇上，反倒纵容他偏宠，这就是你的‘本分’？”
纯元心口一窒，想解释皇上是因甄嬛离宫才心绪不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甄嬛离宫本就牵扯着甄家旧案，贸然提及，只会让太后更觉她借故推诿。她只能沉默着伏在地上，听着太后的训诫句句如针，扎得她后背发僵。
“太后息怒。”惠贵人在一旁放下药碗，屈膝行礼，声音温和却坚定，“臣妾日日在太后身边侍疾，深知皇后娘娘的品性。前几日臣妾偶感风寒，皇后娘娘亲自派太医来看诊，还让小厨房炖了驱寒的姜汤；安常在复位那日，皇后娘娘还特意备了贺礼，只是怕叨扰安常在，才让奴婢送去。”
她顿了顿，继续道：“后宫众人皆知，皇后娘娘素来仁德，连宫中小太监宫女犯错，都以教诲为主，从不轻易责罚。皇上近日少入后宫，许是真的政务繁忙，与皇后娘娘无关啊。”太后瞥了惠贵人一眼，见她眼神恳切，又想起纯元平日在后宫的行事，确实未曾有过“专宠”的把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
“哀家也愿信你是个懂规矩的。”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缓和了几分，“只是你如今怀了龙裔，更要谨言慎行，莫要落人口实。哀家罚你去长乐宫佛堂抄录《金刚经》三卷，闭门静思三日，好好想想皇后的职责是什么，如何才能让后宫和睦。”
“儿臣领罚。”纯元缓缓起身，额角己沁出细密的冷汗，扶着素心的手时，指尖还带着一丝因方才后怕而未消的颤抖。走出寿康宫时，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她抬头望向养心殿的方向，眼底一片清明——这后宫的风浪，从来都不会因她怀了龙裔而停歇。
素心轻声道：“娘娘，奴才让人备些暖炉，佛堂里冷。”纯元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远处长乐宫的琉璃瓦上，雪光反射下，那片瓦当竟泛着几分冷厉的光：“不必。去佛堂也好，正好清静些，看看谁会先耐不住性子。”
长乐宫佛堂果然清冷，仅一尊鎏金观音像立在正中，烛火跳动着映出满地斑驳。素心铺好毡垫，将抄经本与狼毫递到纯元手中，又取了件厚厚的貂裘披在她肩上：“娘娘，抄经累了就歇会儿，奴才守在门外，有动静立刻禀报。”纯元指尖触到冰凉的宣纸，抬眼望了望观音像慈悲的面容，轻轻“嗯”了一声。
狼毫落下，“金刚经”三字刚写半笔，纯元的目光便不自觉飘到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指尖轻轻覆上去，腹中胎动忽然变得清晰，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这暖意让她鼻尖一酸——三年前也是这般时节，她怀著第二个孩子，也是西个月胎相稳固时，一碗“安胎药”下肚，血染红了半个坤宁宫。
那时她哭着求皇上彻查，最终却只查得一个意外的结论，草草了结。
首到年答应被赐死那日，年世兰笑得癫狂：“皇后娘娘，您的好妹妹才是最恨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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