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吓得敢紧低头收声。虽然那天大家各自散去时气氛有些压抑,但是从那天开始,韩家真正走上了富贵之路。韩显千挑万选,选了一处风景如画的临河山谷,用卖六枚红莲子赚来的银子建起一座宅子,举家搬迁进去,后来几经扩建越发气派,成为现如今的生菡山庄。
一年过去,韩家各个服用过红莲子的人果然连头痛脑热的小病都没生过,外貌也不见衰老,当时六十岁的韩显感觉尤其明显。可见红莲子的神效的确是真的。
而卖出去的六枚红莲子的买主也尝到了甜头,将其誉为仙丹,一时间名声大噪,刚过了年就多的是来抢着订购的,何止六家,五六十家也是有的,还有不少人是不远千里赶来的。然而红莲子应是夏季收获,等待的几个月里,不用韩显发话,各买家就自行展开了竞价,最终成交付定金的,那报价只消念出来就能将人惊一个跟头。韩宝元等人对父亲大人的料事如神心服口服。
转眼间到了初夏,该种当年的朱菡了。韩显说,于初夏时埋一粒红莲子于水下淤泥,次日开出朱菡,十二日之后花瓣零落,红莲子成熟。
韩显还说,朱菡种植和收获的全程有个忌讳,那就是不能见女子,经手种植和收获的只有他和韩宝元。这事宝容等人倒是理解,毕竟这年头,莫名其妙忌讳女子的事多了去了,她们早已习惯。而女婿赵启虽是招的上门女婿,毕竟也是半个外人,忠厚的赵启也完全接受,毫无二话。
除此之外,为了防盗,韩显专门在庞大山庄的后院园林中修了“朱菡舍”,就是一个围栏特别高的莲池,高得堪比院墙,上方以手指粗的铁栅盖封住,既防着身手好的人从上面翻进去,又能照入天光利于朱菡成活。
朱菡舍外围照着兵书上迷魂阵的格局以假山层层叠造出通道,其间设了数道关卡机关,即使有外人或盗贼进到园林里也会迷失在阵中,被机关所伤。再安排家仆在种植期间严加防守,当真如铁桶一般,万无一失。而从外面看去,不过是一片尤其奇巧的假山景观。
总之,第一次在自家种植朱菡的那一天,韩家所有人都心怀欣喜将韩显父子送进园林,望着他们走进假山阵中的朱菡舍,每个人都期待着十二天后的收获。
然而当晚有个除了韩宝容夫妻之外无人知道的小小插曲。韩宝容睡到半夜忽然醒来,坐在床上侧耳倾听。赵启也被惊醒,问她:“怎么了?”
她迷惑地说:“我睡着睡着,好像听到女孩子的哭声。”
赵启也听了一阵,没听到什么:“你是做梦了吧。”
“不对。”她说着披衣下床,“我得出去看看。”
赵启拦不住,赶紧跟上,两口子一前一后来到院子里,仰头看到满天星子。韩宝容却忽然流泪了:“你说,是不是小吉回来了?这几天正是小吉的忌日啊。”
赵启早就想到是她思念女儿而发梦,只能含泪劝慰。他们再没听到什么哭声。
韩宝容如她每次思女心切情绪崩溃时一样,念叨着小吉往日的乖巧,想像着她被恶狼咬死时的痛苦恐惧,彻夜辗转难眠。
直到十二天后,全家人集合在园林门口迎接韩显父子出朱菡舍,她的心情才略好一点。韩显果然用锦盒捧了齐齐整整的十二枚红莲子出来,大家伙一片喜气洋洋。唯有稍后才从朱菡舍出来的韩宝元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一付失魂般的模样。众人纷纷上前关心,他似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也不知道答腔。
韩显瞅他一眼,替他说道:“宝元十二天来不眠不休照料朱菡,想是累着了。待今晚分了红莲子他吃一个,立刻就能恢复精神。”
儿媳印氏道不尽的感激,韩宝容在旁边看着,却觉得父亲看哥哥的眼神有点冷,说话的语气也透着一丝严厉,只道哥哥照料朱菡时手脚不利落惹父亲生气了,也没多想。
那个时候,她万万想不到哥哥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说话间,韩宝容已提灯领着卷卷进了园林,拐进森然屹立的石林迷阵,走一段就扳下某个机关、清掉某个陷阱。这片假山石林占地其实不算大,却因内部路径曲折,足足走了半柱香功夫才到达中心,一个三丈高的如巨桶之物出现在前方,投下的巨大阴影笼罩在二人身上。
韩宝容对舒卷卷说:“这,就是朱菡舍了。”她声音低低的,透着不知是凄婉,还是阴沉的意味。
*
邵未离跟踪着韩宝元来到一处院子,屋内隐见灯光。韩宝元敲了敲门。里面过了一会才传来带几分稚嫩、又刻意压低的少年嗓音回应:“是谁?”
韩宝元答道:“是我,宝元。”
少年问:“这么晚了,做什么?”
韩宝元道:“那两个客人,出了点问题。”
门很快打开了。避在远处的邵未离看到开门的是那个带刀少年。
韩宝元“缩水”后,看上去年纪与带刀少年很接近了,身高却仍高出一截,他俯视着少年,唤了一声:“父亲,还没睡么。”
一声“父亲”,邵未离终于确认这少年就是本应高龄的庄主韩显。
“睡什么睡。”“少年”沉着脸打量韩宝元几眼,对韩宝元的“缩水”没露出多少惊讶,返身回屋。韩宝元随后进去把门掩上。
本是近八十的老爹、五十的儿子,现在变成两个少年。虽早已猜出是这样的人物关系,他还是如卷卷一样需要缓一缓,在心里称了几遍奇。
过了一会才无声走到屋前,故伎重施,直接在墙壁上开了个单向透视的洞洞。
屋内,韩显的瘦胳膊瘦腿撑着架子坐于榻上,脑袋前倾,眼睛稍稍向上看着韩宝元。身躯虽弱,却透着一付老姜般老辣的姿态。
韩宝元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咧着嘴道:“父亲你看,儿子又年轻了。”
韩显面无表情,答非所问:“两个客人出什么问题了?反正他们又走不了,能出什么问题?”
韩宝元带着几分狂燥扬起下颌:“我在跟父亲说,我又年轻了。”
韩显突然抓起手边一个空杯子重重摔碎在地上,碎瓷末溅在韩宝元脚边:“那关我什么事!”
韩宝元呵呵冷笑:“我说关父亲的事了么?父亲你激动什么?”
韩显拍着自己单薄的胸口:“饭食都经宝容的手,你不疑心她,倒来疑心我?我若是有手段,我能变成这付愚童之状?我告诉你……”他站起来慢慢踱近韩宝元,高出自己一截的儿子的身影罩在他的脸上,显得脸色尤其晦暗,“我原本疑心你们两个,现在你又缩水了,而她还停在三十岁。现在,我只疑心她。妖咒的事,必与宝容有关,就是她害我们变成这个样子的。”
韩宝元是个心志不坚的人,原是来问罪并下手的,顿时被带偏思路,困惑地问:“这一切不是我们做过的事招来的报应吗?宝容是我们自家人,为什么害我们?”
韩显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报应不报应,若有报应,会让我们坐享二十四年的青春和富贵,拖到今日才报应?”
韩宝元仍是不明白:“宝容与我一母同胞,我最了解她,宝容是个性子极软的人,怎么会……”
韩显脸上露出惨笑:“自是事出有因。一个女人性子再软,若是疯了,比什么恶鬼都凶狠。你还记得我采到的第一支朱菡莲蓬吗?”
“我记得。二十四年前,你外出采药时在沼泽地迷路,遇到仙人赠你一枝朱菡莲蓬,并传授你朱菡的繁衍种植之法。”
韩显点头:“那一年我们家还出了一件事,你还记得吗?”
韩宝元想了一阵:“那一年,宝容十二岁的闺女、我的外甥女吉儿进山采药被狼吃了,宝容因此还大病一场。”
韩显眼珠黑沉沉地盯着他,冷笑不语。
韩宝容猛地醒悟,眼中渐渐积起惊慄:“难道,难道……父亲!吉儿出事……与你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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