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像。卷卷皱了皱眉。是韩宝容引她进到朱菡舍的，这幻像是她搞出来的吗？接触数次，她确信韩宝容是个凡人，竟有这等本事吗？
她是狐妖，自信打破幻象不是难事，但是，这应该是韩宝容让她了解真相的一种方式，倒是有光有影，有声有色，比口述详尽得多，不妨先看下去再说。向地上的女孩望去，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似是对上了。
卷卷一愣。如果是幻象，这女孩不该看得到她吧！下一瞬突然天地颠倒，视线模糊。待视野清楚些时，卷卷赫然看到韩宝元惊恐的脸在自己上方，旁边站着韩显。刚刚那个女孩子去那里了？卷卷一时懵了。
只见韩宝元惊慌指着她道：“父亲，这是谁家的孩子？您为什么这么对她？还不快放了她。”说着弯下腰，朝她伸过手来。这时卷卷也看到了不知何时捆到自己身上的绳子，下意识地想挣扎，却驱动不了身体丝毫。
她突然明白了，此时仍是幻境中，她不知如何切换到了被捆女孩的视角。想明白了心中就安稳许多，只是不由自主感受到女孩的恐惧，时不时分不清自己是狐妖卷卷，还是被捆绑的女孩。
只听韩显徐徐吐出一句：“这是朱菡的花藕。”
韩宝元的动作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您说什么？”
韩显道：“宝元，我来告诉你朱菡的种植方法。”
韩宝元不敢应声，眼中渐升起惧意。
韩显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每年夏至，寻一名十二龄童，把做种的红莲子深入孩童耳道，置于大瓮之中，沉入莲池。红莲子以孩童之脑为养分，次日从孩童眼中发芽、抽茎、开花。十二日后，成熟为莲蓬，结十二粒红莲子。做为花藕的孩童的十二岁年龄，匀布于十二粒莲子之内，因此，服用之人，就得一年之寿。这，就是红莲子让人青春停驻的秘密。”他略略苍老的声音在空气中划过，带着凛冽的意味，整个朱菡舍都仿佛变冷了。
卷卷听得遍体生寒，韩宝元更是浑身筛糠一样，冷汗如雨一样冒出来，连连后退着，口中语无伦次：“父亲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忽又打起精神上前几步，“父亲，这种杀人的行径，万万做不得啊！再说了，红莲子是仙丹，仙丹哪有拿人命来换的？你一定是听信了妖人蛊惑，朱菡不可能是这样的种法……”
韩显沉沉一笑：“宝元，我已经试过一次了。”
韩宝元腿一软跪倒在地：“什……什么？”
韩显挺直胸膛俯视着瑟瑟发抖的儿子，脸上仿佛戴了一层冰霜做的面具：“你以为，给你带来一年青春无病的、给我们带来丰厚财富建了这座偌大山庄的，是什么？”
虽然服下那粒红莲子已近一年之久，韩宝元还是觉得胸口一阵翻涌，趴在地上干呕了几下，面如金纸。喘息一阵，爬起来，低着头不看父亲，跌跌撞撞走向墙根的铁皮门，抓住门把手拽了几下，才看到锁头。他不敢回头，只把着门嘶声说：“把门打开，让我出去。”
韩显原地不动，慢悠悠道：“你不能走。今天这次下种，必须由你来做。”
“我做不了！”韩宝元头抵着门如困兽般低吼。忽地回过身来，满脸是泪地看着韩显，“父亲，你也不要再做了。放了那孩子，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韩显凄惨一笑，“你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吗？你还记得漫山遍野、风餐露宿采药的劳累吗？还记得辛辛苦苦把采来的药草送到药铺，被掌柜挑三拣四，横竖压价，最后也赚不了几个大钱的心酸吗？还记得你母亲病重，我们身为采药人，却给她用不起好药，眼睁睁看着她病死的痛心吗？就算是你想回去那样的生活，你的老婆呢？小祥呢？你明明有机会给他们终生富贵、不老青春，却因胆怯而退缩，你对得起他们吗？”
韩宝元嘶声道：“他们若是知道这富贵是怎么来的，他们绝不会——”
韩显上前揪住儿子的衣襟，逼迫到他脸前低声道：“他们不知道。宝元，这世上每个富贵之人，哪个不是脚底下踩着鲜血垫足，只是不让人看到而已。我们若要世代富贵，该踩的，就得踩。”
韩显手一松，韩宝元倚着门无力滑坐在地上。韩显把手伸到他面前，低声道：“你想一想，每年只要做这么一次，就可以永远青春，永远无病，永享富贵。世上再也没有比红莲子更好的生意了。”
良久之后，韩宝元慢慢抬起哆嗦的手。韩显一把将他拖了起来，在他手心塞了一样东西，把他朝女孩的方向一推：“今日夏至，午夜前花藕必须种到池中。时间不多了。”
韩宝元被推得踉跄到女孩面前，腿一软跪倒在女孩面前，张开自己手心，看到一枚血珠般的红莲子。抬起眼来，女孩惊恐的脸在他面前无限放大。他的表情扭曲，不由自主呜咽起来，给女孩磕起头来。身体被强硬拉住，他哭道着语无伦次：“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父亲，你知道你种的那个人藕叫什么名字吗？”父亲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没有必要知道她是谁，不要给她磕头，不要把她当人！她只是一块花藕，一株草根！来，我教你怎么做——男左女右，这是个女童，种子要塞入她的右耳之中！记住了吗？”
他几乎昏厥过去，眼前一片模糊，手抖得几乎要将莲子扔出去。手腕一冷，被父亲冰如死人的手指握住了。韩宝元感觉到父亲按着自己的手，把红莲子蛮横地塞进女孩耳道深处，感觉到手底下女孩拼命的挣扎，耳边听到她虽然喉咙被堵住的仍发出的凄惨的痛苦呜咽，混杂着父亲凶狠的喝斥声。
看着女孩在地上痛苦地扭动，韩宝元蹭着地面后退出一段，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少许血迹，几乎疯掉。
要发疯的又何止韩宝元。卷卷感同身受地感受到了女孩的疼痛，她早已顾不上做旁观者，挣扎着想醒来却已挣脱不出，如同堕入梦魇，她和女孩两个重叠却在无交法错的两个灵魂同时尖叫哭泣、绝望无助。
在女孩右耳中塞好红莲子后，韩显就静静站着俯视着蜷缩的女孩和崩溃的儿子，直到韩宝元稍微平静一点才再次发话：“现在，将她装入这个坛中……”他指了指一开始就搁在池边的一只漆黑的敞口的黑色大瓷坛。
韩宝元恐惧地抬起脸：“我，我做不到……”
“做一次就好了。听话。”韩显说话时不自觉地咬牙切齿，有如恶鬼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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