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是被热醒的。
出租屋那扇小小的窗户，根本挡不住清晨太阳的毒辣，房间像个正在慢慢加热的烤箱。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起来，地板上还散落着几份简历的草稿。
昨晚从网吧回来，他又不死心地修改了半天，结果越改越心灰意冷。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提醒他该吃早饭了。
摸了摸兜里，只剩下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不到二十块。
“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他骂了一句，趿拉着拖鞋下了楼。
楼下的早餐摊热气腾腾，包子油条的香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陈默咽了口唾沫，走到最便宜的馒头摊前。
“两个馒头，一杯豆浆。”他递过去两块五毛钱。
卖馒头的大婶看了他一眼，麻利地装好递过来。
旁边一桌，几个穿着西装衬衫，看起来像是附近公司小白领的年轻人，正边吃小笼包边聊天。
“哎，你听说没？楼上那家证券公司，今年年终奖发了好几个月工资呢！”
“真的假的？还是搞金融来钱快啊！”
“那可不，早知道当年也学金融了。”
这些话像小虫子一样钻进陈默的耳朵，让他觉得手里的馒头更加难以下咽。
金融？证券？那都是名校毕业生的游戏，跟他这个三本计算机毕业生有半毛钱关系？
他几口塞完馒头，灌下豆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
路过街角一家福利彩票站时，陈默停下了脚步。
彩票站门口挂着红色的横幅——“恭喜本彩站彩民喜中双色球二等奖37万元！”
二等奖，37万。
这个数字像是有魔力，一下子攥住了陈默的心。
37万啊！对他现在来说，简首就是天文数字。要是有了这笔钱，他就不用住这破出租屋，不用天天啃馒头，不用看招聘人员那嫌弃的脸色，甚至……或许还能让离开的女朋友回心转意？
他知道中奖概率比被雷劈还低，可人在绝望的时候，总需要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来撑着自己。
鬼使神差地，他走进了彩票站。
里面烟雾缭绕，几个老大爷正戴着老花镜，认真地研究着墙上的走势图，嘴里念念有词。
陈默走到柜台前，老板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抱着个收音机听股票行情。
“老板，机选五注双色球。”陈默把身上仅有的十块钱递过去两张。
“好嘞。”老板头也没抬，在机器上按了几下，彩票唰啦一声吐了出来。
就在陈默接过彩票，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台老旧的彩票机突然发出一阵卡壳的怪响，又唰啦吐出了一张彩票。
“咦？怎么回事？”老板拍了拍机器，“又卡纸了？真他妈破机器！”
他拿起那张多出来的彩票，看了看，随手递给陈默：“小伙子，运气不错，机器卡纸多打了一注，送你了，沾沾喜气，说不定就中了呢！”
陈默愣了一下，接过这张意外的彩票。
和手里那两张精心挑选号码的彩票不同，这张机选的号码看起来乱七八糟。
他苦笑一下，心想，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看他太惨，赏给他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安慰奖吧。
他把三张彩票小心地折好，塞进牛仔裤屁股后面的口袋里。
那张意外的彩票，被压在了最下面。
……
回到闷热的出租屋，陈默打开那台吱呀作响的二手风扇，对着脸猛吹。
手机又响了，还是家里打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默默，工作有信儿了吗？”母亲的声音依旧充满期待。
“妈……还在等，有几家说这周给回复。”陈默继续着善意的谎言，心里一阵发虚。
“哦……”母亲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很快又提了起来，“默默，我今天特意去你刘叔家问了，他儿子考公务员那个复习班，还有资料，我都给你要来了！你刘叔说了，只要好好学，机会大着呢！”
陈默心里一沉。他知道，母亲这是铁了心要让他走这条路了。
“妈，我……我再找找工作看，考公那么多人，太难了……”
“难？干什么不难？”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找工作不难？看人脸色不难？默默，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咱家没背景，你没名校牌子，考公是最好最公平的路了！至少，考上了，是个铁饭碗，饿不死！”
“可是……”
“别可是了！”母亲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跟你爸商量了，下个月，我们给你打两千块钱过去！你去报个复习班！必须报！钱不够我们再想办法！”
两千块！
陈默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知道家里的情况，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这两千块，不知道是他们省吃俭用多久才攒下来的。
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就对了！”母亲的声音终于轻松了些，“听话，好好准备，我儿子不比别人差！对了，生活费还够吗？不够妈再给你打点……”
“够，够，妈你别打了，我够用。”陈默赶紧说，生怕父母再为他节衣缩食。
挂了电话，陈默久久没有说话。
风扇还在吱呀呀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着楼下为生活奔波的人群，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裹了他。
现实像一堵厚厚的墙，把他所有的出路都堵死了。
找工作，没人要。
想挣扎，却没力气。
现在，连最后一点自主选择的权利，似乎也要被现实和亲情剥夺了。
考公务员？
他想象着自己穿上呆板的中山装，坐在办公室里，一杯茶，一张报纸，日复一日地混日子。
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可是，他想要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对于他这种三本毕业的底层小人物来说，根本就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只能被生活选择。
他颓然地倒在床上，拿起那张刻录了“比特币钱包”和其他乱七八糟东西的光盘，在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
光盘反射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比特币？
他想起矿工小张那兴奋的语气，说什么“投资未来”。
未来？
他的未来在哪里？
难道真的要靠这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或者那张几乎不可能的彩票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光盘随手扔回那个旧书包里，拉上了拉链。
然后，他拿起手机，在网上搜索栏里，输入了“公务员考试报名条件”。
屏幕的光，映亮了他迷茫而又带着一丝不甘的脸。
或许，这就是命吧。
他叹了口气，开始仔细浏览起来。
至少，不能让父母那两千块钱打水漂。
就在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报名流程的时候，屁股口袋里的那三张彩票，硌得他有点不舒服。
他换了个姿势，把那张意外得来的彩票，压得更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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