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的青石刚被重新埋进碎石堆，陈玄掌心还沾着腐土和干涸的血渣。他首起身，肩胛骨那道暗红骨纹突然一烫，像是有火线顺着脊椎往上爬。紧接着，岩层深处传来第二声闷响，比上一次更沉，震得脚底发麻。
他没动，命轨在体内悄然铺开。眼前浮现出三道虚影——左侧岩壁将在七息后裂开，落石重三百斤以上；头顶钟乳石柱十息内断裂；右前方矿道拐角，整段支撑梁会在十五息后塌陷。这不是战斗，命轨模糊如雾，但他能感觉到，这三处崩塌只是开始。
陈玄猛地抡起镐头，照着身旁一根主矿柱狠狠砸下。灵力震荡扩散，碎石簌簌落下。他借反冲力跃上三尺高的平台，吼了一声：“柱子撑不住了！快撤！”
几个离得近的矿工愣了愣，抬头看去，果然见那矿柱表面裂开一道细缝。有人开始往回跑，也有人不信，蹲在原地扒拉灵矿。一名外门弟子抓着筐边不肯走：“这点动静就慌？灵矿还没收完！”
陈玄没再喊。他盯着命轨，等第一波落石轨迹成型，抄起脚边矿车就往主梁方向推。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摩擦声。就在车体撞上梁柱的瞬间，左侧岩壁轰然炸开，巨石砸落，正好压住原本站着的那片空地。
“我刚才看见石粉往下掉！”陈玄抹了把脸，嗓音发哑，“再不走都得埋这儿。”
人群终于乱了。有人往外冲，有人还在抢矿。陈玄站在高处，命轨不停回溯，每过一息，新的落点就清晰一分。他冲下去，一把推开一个弯腰捡矿的汉子；又抬脚踢翻装满灵矿的筐，堵住回头路；第三个被他拽出的是个年轻弟子，正趴在岩缝里掏东西，他冲过去揪住对方后领，硬生生拖出两步——头顶巨石砸下，碎块溅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第七波落石来得最快。一名弟子被断梁卡住小腿，动弹不得。陈玄冲进去时，命轨己映出三秒后的画面：那人脑袋会被斜坠的尖石贯穿。他没停，扑上前抓住对方发髻，猛力一拽。头皮撕裂的声响混在崩塌声里，几乎听不清。两人滚出不到两步，身后整段矿道塌成废墟。
烟尘弥漫。活着的人聚在出口附近，清点人数。死了十三个，大多是贪矿滞留的。执法堂的人很快赶到，领头的是个灰袍长老，面无表情地扫视现场。
“谁带头喊的撤退？”长老盯着陈玄。
“我。”陈玄低头，手里的镐头拄地。
“你怎知柱子要断？”
“常年在山里采药，听得出石头裂的声音。”陈玄闭上眼，抬手拍了拍耳朵，“刚才是不是有‘咔’的一声？像冰裂。”
长老没说话，示意身边弟子取来测魂盘。盘子转了几圈，指针晃了晃，最终停在“无异样”区域。
“那你为何提前上了平台？”
“反应快。”陈玄睁开眼，“听见响动就跳了，没多想。”
长老眯起眼：“复述一遍你救人的路线。”
陈玄故意慢了半拍，说漏了两处位置。他指着一处废墟：“我先救了那边的王叔，然后去拉李师弟。”其实王叔是第三个，李师弟是第五个。
长老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挥手：“暂留原地协助善后。不得擅自离开。”
两名执法弟子留了下来，站在洞口监视。陈玄蹲在尸堆旁，假装整理遗物。他伸手触碰一具尸体的衣角，命轨化丝，悄无声息缠上对方命轨，留下标记。又摸了另一具的手腕，再碰第三人的腰带——三人皆是最早被救出的，命轨尚存余温。
他起身时，顺手从废墟里捡了块碎石。石头表面有残缺阵纹，和青石上的螺旋纹同源。他把石头塞进一辆空矿车，推到西坡旧洞口，卡在石缝里，像是无意间遗落。
回营路上，他脚步越来越慢。走到半道，忽然身子一歪，靠住岩壁滑坐在地。额头冒汗，鼻腔里有温热液体流下，他抬手一抹，指腹沾血。耳膜像是被针扎过，血顺着下颌滴在衣领上。
执法弟子上前查看。
“累的。”陈玄喘着气，“刚才用了全力……救了七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你倒是命大。”
陈玄没答，闭上眼。命轨在体内缓缓回缩，缠着三道标记的丝线微微震颤。他顺着感应推演——三天后，有人会来西坡取矿车里的石头。那人的命轨波动，和昨夜被押走的少年有微弱共鸣。
他还记得执事袖口那半片玉简残角。塌方前一刻，他曾瞥见执事在洞外和一个黑衣人说话，对方袖口露出一截暗金丝线，和少年的一模一样。
陈玄靠在岩壁上，一动不动。血从耳道渗出，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他忽然想起埋青石时，岩层下的阵法纹路——和首席令牌里的黑链完全一致。而刚才那七波落石的轨迹，竟也暗合阵纹断裂的顺序。
这不是意外。
有人在用阵法引动塌方，借矿难掩盖阵纹松动的痕迹。而执事，是内应。
他缓缓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指甲缝里还夹着碎石渣，黑灰色，带着一丝极淡的硫火味。这种矿渣，只有引爆阵符燃烧后才会留下。
陈玄把手指放进嘴里，舌尖尝到铁锈味。他睁开眼，看着远处矿洞口的火把光，一眨不眨。
执法弟子走过来，踢了踢他的腿：“起来，别装死。”
陈玄慢慢撑地起身，脚步虚浮。走到营房门口时，他忽然停住，回头看了眼西坡方向。
矿车卡在石缝里，车轮歪斜。一块碎石从车斗滚落，砸在地面，裂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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