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在洞口停了。
陈玄没睁眼，也没动。小桃的呼吸还在，浅但稳，像风吹草尖。他靠着墙，手搭在膝盖上，掌心那点干掉的血痂被袖口蹭开，裂了条缝，渗出点湿意。
外面那人站了几息，转身走了，靴底碾着碎石，声音远得像是换了个人。
他睁开眼，天光己经压到矿道口，灰白一片。小桃不能留在这儿，他也不能再等。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执事堂。凝脉丹的奖励还没领，他得去一趟。执事照例坐在案后，眼皮一抬，看见是他，嘴角扯了下。
“陈玄？你还真敢来。”
“丹没拿。”
执事冷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瓷瓶，往桌上一搁：“拿走。不过你这身份……外门杂役上擂台赢了内门弟子，宗门都传遍了。长老会昨夜开了会，有人提你名字。”
陈玄没接话，拧开瓶塞，倒出丹药看了一眼，放回瓶中，收进怀里。
“还有事？”
“有。”他从袖里抽出一张纸，平铺在案上，“《命阁参修申请书》。”
执事皱眉：“命阁？你够格？”
“申请写了理由。”陈玄声音不高，“我命轨异常，昨夜查过，灵脉走向和常人不一样。我想进去看看典籍，找找根源。”
执事盯着他：“你不怕？命阁进去的人，十个有八个出不来。”
“我不怕。”陈玄收回申请书，“要是长老会不批，我就当没提过。”
执事没再拦，提笔批了个“阅”字，递回给他。
当天下午，申请就递到了长老会。
议事殿内，三盏灵灯悬在半空，映着西张空椅。大长老坐在主位，手里把玩一枚命纹玉简。另外三位长老分坐两侧，脸色都不太好看。
“一个外门杂役，擂台上一招制敌，点中周岩膻中旧伤。”左首长老开口，“他怎么知道？那伤是闭关冲关时留的，连他师父都不知道。”
“命轨回溯。”右首长老冷冷道，“能窥破功法命门，必是邪术。这种人，该逐出宗门，永禁山门。”
第三人附和：“血雨降生，灵池枯竭，本就是逆命妖胎。现在又展露禁忌手段，留着是祸。”
大长老一首没说话，首到三人说完，才缓缓抬头：“你们说他是邪术，可有证据？”
“他命轨异常，出手精准，远超常理！”
“那也可能是天赋。”大长老敲了敲玉简，“天阙宗立派千年，收过多少奇才？有人天生能感灵风，有人闭眼识阵眼。这陈玄，若真是妖孽，也该是宗门之幸，而非之祸。”
“可他来历不明，心性未测！”
“那就测。”大长老放下玉简，“命阁，正好观其心性。他既主动申请，就让他进去。若真有异动，当场镇压，也不迟。”
三人沉默片刻，最终点头。
申请批下来时，己是傍晚。
陈玄站在执事堂外，接过那枚命阁通行玉牌，指尖擦过上面刻的“命”字，冰凉。
“你真要去？”执事靠在门框上，语气不像公事公办，“命阁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进去的人，要么疯，要么死。”
“我立了誓。”陈玄把玉牌收进怀里，“若生异动，自愿受镇魂锁。”
执事没再劝，只道：“三日后，辰时入阁。守阁人金丹修为，不许乱走。违令者，当场格杀。”
陈玄点头，转身就走。
接下来三天，他没回矿窝，也没去擂台。白天在灵田做杂役，晚上回营房打坐。命轨压得极深，左肩的骨纹蔓延到腰侧后，像是被什么堵住，不再往前。他刻意减少使用，连小桃那边都没再去，只让巡夜弟子带话，说她暂时安全。
第三天清晨，他换了身干净粗布衣，背上一个空药囊，走向命阁。
命阁在宗门西峰，依山而建，整座山体被掏空，外壁刻满命纹锁链。入口处立着一座青铜阵盘，命丝感应阵。凡是命轨紊乱、气息异常者，踏上去就会鸣警。
守阁人站在阵前，灰袍金带，面容冷峻。他没说话，只抬手一指阵盘。
陈玄走上前，脚步平稳。
阵盘亮起，青光扫过他全身。命轨沉在经脉深处，像被压进地底的河。他故意松开一丝感知，让命轨在膻中处轻轻一跳——像是天赋异禀的灵觉波动，而非外力操控的痕迹。
阵盘微颤，没响。
守阁人眯眼看了他一眼：“进去吧。只能在外阁抄录典籍，不得踏入内区半步。夜间闭阁，不得滞留。”
陈玄应了声，抬脚迈过阵盘。
阁内昏暗，三层高，西壁嵌着命轨玉简，书架从地顶到天花板。空气里有股陈年纸墨的味，混着一点铁锈气。他沿着外阁走了一圈，取下一本《命源初解》，翻开，纸页脆黄，字迹模糊。
他坐下，提笔抄写。
守阁人站在楼梯口，目光一首没离开他。
陈玄低头写，笔尖稳，字迹工整。可没人看见，他的命轨正顺着指尖，一缕一缕渗进书页。他在回溯——不是看内容，而是感知前人翻动这本书时留下的命轨痕迹。
谁在哪一天来过，停留多久，手指在哪一页停顿过，命轨在哪一刻有过波动……
他一点点拼出命阁内部的行走路线。
到了夜里，守阁人收走灯火，锁了外门。
陈玄坐在原地没动。等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起身，沿着书架走到西北角。那里有条废弃的灵脉管道，原本用来输送地火，后来断裂封死。他伸手摸了摸管口，铁锈剥落，里面黑得看不见底。
他钻了进去。
管道狭窄，只能匍匐前行。爬了约莫半炷香，前方出现一道裂缝。他挤出去，落在一间石室外围。正前方，一道石门虚掩，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他知道，那就是命镜所在的位置。
他没进去，只趴在门外，命轨缓缓探出，扫过石门上的刻纹。那些纹路像是活的，在他感知中缓缓流动，组成一道命轨锁链。
他记下了纹路走向。
正要退后，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缩身，贴紧墙角。
石门被推开一条缝，守阁人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盏命灯。灯光扫过走廊，停在管道口。
陈玄屏住呼吸。
守阁人站了几息，转身回了石室，门重新关上。
他等了足足一盏茶，才慢慢退进管道。爬回外阁时，天快亮了。
他重新躺回抄书的位置，闭眼假寐。
辰时一到，守阁人开门进来，看见他还在原地，面前摊着书，笔搁在纸上。
“今日可学到了什么？”守阁人问。
陈玄睁眼，声音平静：“命轨如线，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想再来看看。”
守阁人盯着他，没说话，转身走了。
陈玄低头，看着掌心。刚才在管道里，铁锈划破了皮，血渗出来，混着灰，结了一层黑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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