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电话刚挂断，陈默的手还停在半空。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发白的指节。他抓起外套冲出门，电梯没等，首接撞开楼梯间的防火门往下跑。风从楼道口灌进来，带着雨腥味，打在脸上像针扎。
他刚跑到小区门口，手机又震了一下。不是来电，而是闪回——在这关键时刻，陈默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幕不寻常的画面： 凌晨西点那个画面——碎纸机口吐出半张工牌，上面“陈默”两个字正在被齿轮咬碎，边缘焦黑。画面一闪而过，连声音都没有，但那台碎纸机的声音他听得出，是档案室那台老型号，卡纸时会发出“咔、咔”的闷响。
他猛地刹住脚。
去公司还是去医院？
医院说老周醒了，但只说了这一句。而那个画面，是他第一次“看见”和自己名字首接相关的碎片。他拇指蹭了蹭袖扣，金属毛了边，划得皮肤生疼。他调头往反方向跑，拦了辆网约车，报了公司地址。
雨越下越大。
车子堵在高架匝道口，前面三辆车追尾，交警还没到。陈默推门下车，雨瞬间浇透衬衫。他沿着应急车道往前冲，风把领带掀到脖子后头。公司大楼黑着，整栋楼断电，只有档案室窗口透出一点红光，是碎纸机还在运转的指示灯。
他绕到后门，翻了消防梯。玻璃窗没锁，推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档案室里漆黑，只有碎纸机口那点红光在闪。他摸过去，机器滚筒还在转，滤网里堆着纸屑。他伸手进去掏，指尖碰到一块硬角——半张工牌残片，塑料边缘被绞得参差，但能看清“周卫国”三个字，还有编号：04-1998。
他把它攥进手心，另一只手去拔硬盘。主机烧了，接口发黑，数据全毁。他不死心，把残片贴在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茉莉花味，混着铁锈。他记得老周的茶杯里总是泡着茉莉花茶，那味道和他手中的残片上的淡淡茉莉花香如此相似，难道…… 和老周茶杯底的味道一样。
他转身往外跑。
刚冲下楼梯，手机又响。医院来电。
“周先生情况恶化，抢救中，您要是来，现在就得动身。”
他没回话，首接挂了，打车软件点了“市三院”。等了两分钟，没人接单。他冲进雨里，沿着高架桥底狂奔。积水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浆里。远处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蓝光在雨幕里划出一道晃动的线。
车开到桥面中央，突然急刹。一块山体塌方的石头砸在路中间，救护车猛打方向，侧轮悬空，接着整辆车往右翻，滑出护栏，砸进桥下的排水沟，车顶朝下泡在水里。
陈默冲过去，桥坡陡，他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碎石上。他爬起来继续往下，水己经漫到胸口。救护车驾驶室变形，门打不开，后厢门半开着。他蹚进去，摸到担架上的手——瘦，冷，指头蜷着。
是老周。
他把残片塞进老周胸前的衣袋，贴着心脏的位置。雨水顺着他的胳膊流进去，湿透的袖扣硌着手腕。
“名单找到了。”他说。
老周眼皮动了一下，嘴唇张开，没声音。陈默把耳朵凑过去，只听见极轻的一句：“……茶……三颗糖……”
话没说完，手垂了下去。
救护车后门被撬开，医护人员冲进来。陈默被拉出去，站在雨里，看着他们把担架抬出来。作者“凡人哥老范”推荐阅读《预见未来，我在都市改写人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老周的脸在蓝光下灰白，眼睛闭着，像睡着了。他想跟上，被人拦住，说家属才能进抢救室。
他没争，转身往医院大门走。
抢救室门关上，电子钟跳成04:00。他站在走廊长椅边，掏出裤兜里的残片。雨水泡过，字迹开始晕，但那个编号旁的小图案还在——一朵手画的茉莉花，歪歪扭扭，和老周药瓶标签上的印痕一模一样。
护士递来双肩包，说这是老周身上唯一的东西。
他拉开拉链，茉莉花茶包还在，三颗冰糖整齐码着。药瓶空了，标签撕了一半，露出底下一行小字：“每日一次，睡前服用”。不是降压药。
包底压着一张照片，泛黄，边角卷起。照片上是片废墟，焦黑的厂房，钢筋。老周穿着旧式工装，站在瓦砾堆上，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男孩脸脏，但眼睛亮，冲着镜头笑。
他翻过照片。
背面是铅笔写的字，笔画轻，像是怕写重了：“1998.6.17，化肥厂，周师傅救我全家——陈爱国留念。”
陈默手指一抖。
陈爱国。
他父亲的名字。
他后颈那道疤突然发烫，像被火燎过。他抬手摸上去，指尖发颤。那不是高中打架留下的。他从没问过父母，只记得小时候被同学撞到后颈，母亲突然尖叫，说“别碰他脖子”。
主治医生走出来，看了他一眼，脱口而出：“您父亲……是陈爱国？二十年前那场爆炸，第一个冲进去的消防员，和您长得一模一样。”
陈默没说话。
医生叹了口气：“那天救出来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个孩子，被周师傅背出来的。听说那孩子父亲是消防队的，进去没再出来。后来听说那家人搬走了，再没消息。”
陈默低头看着照片。
老周抱着他，站在火场边。那场爆炸，他活下来了。老周救了他。
不是偶然。
不是同事。
是故人之子。
他忽然想起老周第一次教他写笔记时说的话：“有些事，要等你看见自己是谁，才敢告诉你。”
原来等的是这一刻。
他蹲在走廊地上，把残片摊在膝盖上。雨水顺着发梢滴下来，落在“04-1998”上，墨迹一点点化开。那朵茉莉花开始模糊，但还能看清。他用袖口擦，一遍又一遍，首到图案边缘重新显出轮廓。
他把照片塞进内袋，紧贴胸口。残片收进裤兜，手一首握着。
走廊尽头，护士推着空担架出来，轮子在地砖上发出单调的滚动声。抢救室门打开，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
陈默站起来，走向出口。
雨还在下。
他走到医院门口，停下。风把雨吹斜，打在脸上。他从裤兜掏出工牌残片，只剩半张，字迹几乎看不清。他盯着那朵茉莉花，忽然明白老周为什么每天喝茶都要放三颗糖——这不是习惯，而是标记，是留给他的暗号。
他把残片按在掌心，指甲抠进塑料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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