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落下来，砸在眉心，又顺着鼻梁滑进嘴里。咸的，混着血。
陈九没动。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喉咙干得像被火燎过。他靠墙坐着，铁链拴在手腕上，另一头钉进石缝。铁牌还在胸口贴着，烫得像块炭。
馊水泼在脚边，苍蝇嗡嗡地爬上来。他己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饭没给一口，水也没给一滴。只有棍子，每天半夜来一趟。打完就走，不说话。
第一次是腿。第二回是背。第三回，烙铁贴上了肩膀。
皮肉焦了，味儿冲进鼻腔。他咬住牙，没叫。叫了也没人听。
可第西次，他们来了两个人。一个按头，一个拿铁钳夹住他的舌头往外扯。火光逼近时，他听见那个牢头说：“烧了，就没人能替你喊冤了。”
烙铁离嘴唇还有半寸，他忽然闭上了眼。
不是怕，是眼前一黑。
身体倒了，意识却没散。他看见自己跪在村口，手里攥着铁牌。老捕快躺在尸堆上，嘴一张一合。他凑过去听，声音断了，只有一串模糊的气音。
他再靠近，画面碎了，重来。
老捕快的手抬起来，指尖发抖。铁牌塞进他掌心。嘴唇动——
“刀。”
他看清了。
不是“武”，不是“阁”，是“刀”。
他猛地抽气，睁眼。
牢房还是那个牢房。烙铁己经撤走，人也走了。他喉咙嘶哑，想喊，却只发出一声破风箱似的喘。
可身体不对劲了。
手臂上的旧伤还在疼，但肌肉绷得发紧，像是刚打完一场架。右肋那道疤也抽着，可每一次呼吸，都像有股劲从骨头里往外顶。他低头看手，指节泛白，攥得铁链嗡嗡响。
他没吃没喝，快五天了。照理说，早该软得爬不动。可现在，他居然能撑着手肘，把身子往上提了提。
不是力气回来了。
是身体记住了什么。
他闭眼，脑子里又闪出老捕快的嘴。一遍，两遍，三遍。每次重放，那“刀”字就越发清晰。不只是嘴型，连他手背划地时留下的三道血痕，都一清二楚。
他睁眼，盯着墙上一道裂痕。那三道血痕的走向，和这裂缝一模一样。
他记住了。
外面传来脚步，慢，稳。不是巡夜的节奏。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狱卒端着碗进来。药味冲鼻。
“赏你一口。”狱卒蹲下，把碗递到他嘴边，“喝了，少受罪。”
陈九没动。他盯着那药汤，黑褐色，表面浮着一层油光。他不动，也不说话。
狱卒等了会儿，冷笑：“装死？我告诉你，县令老爷说了，你这种犯，拖出去砍都嫌脏刀。趁早咽了这碗，还能体面走。”
陈九缓缓抬头，眼皮掀开一条缝。
他看见狱卒的手腕内侧，有一圈红痕，像是刚被烙过。
他不动声色，伸出舌头，舔了下碗沿。
腥，苦，还带点滑腻。他舌尖一麻，立刻缩回。
这味儿他认得。
老捕快死前，嘴角就有这沫子。
他明白了。
不是药，是毒。断肠散，吃下去一个时辰内五脏溃烂，吐血而亡。看着像病死，查不出痕迹。
他低头，像是认命了，慢慢张嘴。
作者“凡人哥老范”推荐阅读《北宋血狱：回响觉醒的无敌刀客》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狱卒松了口气，往前送碗。
就在碗边碰到他嘴唇的瞬间，陈九手腕一翻，手背猛拍碗底。
药汤泼起，全泼在狱卒脸上。
那人“啊”地一声往后仰，手甩开碗，去擦眼睛。汤里混着渣，糊进眼皮，火辣辣地疼。
陈九没等他站稳，头往前撞，额头狠狠砸在他鼻梁上。
“咔”一声，血喷出来。
狱卒踉跄后退，陈九借力扯动铁链，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扑上去。铁链绕住对方脖子，双手绞紧。
那人挥拳打他头，他不管。左臂旧伤崩裂，血顺着布条往下滴，他也不管。只是一圈，又一圈，铁链越收越紧。
狱卒蹬腿，手抓脖子，指甲在铁链上刮出刺响。他翻白眼，脸涨成紫黑，终于不动了。
陈九松手，整个人瘫在地上，喘得像破风箱。
他赢了。
可身体立刻反噬。左臂像被刀劈开，布条底下渗出黑血，一滴一滴砸在石板上。右肋那道疤也炸了似的疼，经脉里像扎满了针，一动就往心口钻。
他咬牙，伸手去搜狱卒。腰牌没有，刀也没有。只摸出半块干饼，一卷脏布，还有个小瓷瓶。
他拧开瓶塞闻了闻，是止血粉。他抖了些在左臂上，疼得额头冒汗，又用那卷布重新裹紧。
做完这些，他把铁牌放进狱卒怀里，再把干饼塞进自己袖口。
他靠墙坐好，从死人腰带上解下那柄短铁尺，插进自己鞋底。
做完这些，他低头，看见地上那碗药汤，混着血，映出自己一张脸。
脏，瘦，眼窝深陷。可那双眼睛，不再像死水。
他盯着倒影，低声说：“打不死我，我就打回去。”
话音落，他忽然抬手，把铁尺从鞋底抽出，猛地插进墙缝。
不是泄愤。
是试力。
刚才那一撞、一扑、一绞，他没练过，可身体自己会。肌肉记得每一寸发力的角度，每一秒出手的时机。
他不是在杀人。
他是在打一场架。
一场用命换来的架。
他拔出铁尺，握在手里，指节慢慢收紧。
外面天快亮了。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他闭眼，靠墙不动。
可脑子里，又开始重演。
狱卒进门，端碗，递药。他舔碗，翻手，泼汤，撞头，绞链。
一遍，两遍，三遍。
每一次，都更清楚。
他不知道这叫“回响”。
他只知道，只要他没死，打过的每一仗，都会变成他的刀。
他睁开眼，把铁尺重新藏好。
然后，他抬起手，用指甲在墙上划了一道。
不是记天数。
是记这一战。
划完，他低头，看见自己右手虎口裂了，血混着铁锈，沾在铁尺上。
他没擦。
他知道，下一次，会更狠。
他也知道，下一次，他还能赢。
他靠墙闭眼，呼吸慢慢沉下去。
可手指还在动，一遍遍比划着绞链的动作。
像在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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