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尺抵在腰后,陈九靠着墙坐首了身子。
手腕上的铁链还挂着半截断口,是他用铁尺一点点磨出来的裂痕。
左臂布条渗着黑血,一滴一滴落在石板上,声音很轻,但他听得清楚。
右肋那道疤像被铁丝缠着,一呼吸就往骨头缝里钻。
他闭着眼,脑子里一遍遍过着昨夜的动作——泼汤、撞头、绞链。
不是回忆,是重演。
肌肉记得每一寸发力的时机,连手指扣住铁链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他不知道这叫什么,只知道只要他没死,打过的架,就再也丢不掉。
外面传来铁靴踏地的声音,一重一轻,是差役来了。
门哗啦打开,两个兵卒提着火把进来,身后跟着个穿青袍的矮胖男人。
县令亲自来了。
“带上来。”县令站在门口,没进牢。
兵卒上前拽他。
陈九没反抗,任他们拖着走。
铁链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他咬牙撑住腿,不让身体软下去。
审讯厅设在牢外院子。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中间摆着口黑棺。
棺盖掀开,里面躺着老捕快的尸体。
脸己经发青,眼眶塌陷,左手还紧紧攥着拳。
县令坐下,端起茶碗吹了口气:“陈九,你可知罪?”
陈九没说话。
他盯着那具尸体,目光落在那只紧握的左手上。
指缝里露出一小截乌黑金属,像是刀鞘的残片。
“马匪屠村,你勾结匪类,杀人灭口。”县令慢悠悠地说,“昨夜狱卒暴毙,也是你动的手吧?”
陈九抬眼。
“不认?”县令冷笑,“拖出来。”
兵卒掀开尸体外衣。
老捕快胸前有三道刀伤,深可见骨。
其中一道斜切过胸口,和陈九右肋的疤位置几乎一样。
“看见没?你那把断刀,就是凶器。”县令一拍桌子,“画押,免受酷刑。”
陈九低头,看见自己右手虎口还在裂着,血混着铁锈。
他慢慢跪下,像是认了。
兵卒递来笔墨。
他伸手去接,身子一晃,手肘撑地。
就在低头瞬间,他看清了——那刀鞘残片的断裂口,和他怀里的铁牌边缘,完全吻合。
而且,老捕快临死前口型说的是“刀”。
不是“武阁冤”,是“刀”。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尸体左手。
那三道血痕,是从掌心向外划的,像是死前在地上抓过什么。
县令察觉异样,一挥手:“押回去。”
兵卒架起他。
经过棺材时,陈九故意踉跄了一下,肩膀撞在桌角。
痛得他眼前发黑,但也趁机看清了——老捕快指甲缝里有泥,颜色发黑,带着碎草屑,不是村里的土。
是村外三里松林的土。
他被拖回牢房,扔在地上。
门哐当关死,脚步远去。
他没动。
等了半炷香,确认没人回来,才慢慢撑起身子。
从鞋底抽出铁尺,蹲在墙边,用尖角在石缝里来回磨铁链。
铁链咔咔响,火星西溅。
他磨的是另一端,做出挣脱的假象。
磨到一半,故意留下一道深痕,像是差役没检查仔细。
做完这些,他靠墙喘气。
左臂经脉刺得厉害,像是有针在扎。
他咬牙,把铁尺插回鞋底,摸了摸胸口的铁牌。
那块铁牌,和刀鞘残片,一定有关。
他得再看一眼。
天黑得彻底时,牢房外传来换岗的脚步。
两个差役提着灯笼,站在停尸房门口说话。
“这死人味儿真冲。”
“明早烧了。”
“听说是马匪干的?”
“谁知道,上头让说是,就是。”
陈九贴着墙根往外挪。
每走一步,右肋就像被刀割。
他靠着牢墙阴影,一寸一寸往前蹭。
左臂不敢用力,全靠右腿撑着。
差役换岗,一个进屋,一个蹲在门口抽烟。
他等了片刻,趁那人低头点烟,翻身从窗下滚过,贴到停尸房墙边。
铁尺撬开窗栓,轻轻推开。
屋子里一股腐臭。
棺材敞着,尸体躺在里面。
他扑过去,伸手去掰老捕快的左手。
手指僵硬,像铁钳。
他用铁尺撬开指节,一点点掰开。
“咔”一声,那截刀鞘残片落进他掌心。
冰冷,沉重,边缘带着锯齿状裂口。
他刚握紧,眼前突然一黑。
不是晕,是脑子炸了。
雨声。
他看见自己站在村口,大雨倾盆。
老捕快背靠断墙,刀断了,插在地上。
对面站着个黑衣人,背影高大,披着油布斗篷。
黑衣人转身,雨水顺着斗篷滑下。
领口被冲开,露出后颈下方一块刺青——狼头,獠牙外露,毛发如火焰般炸开。
老捕快挣扎着抬手,把铁牌塞进泥里,嘴唇动了动。
“刀。”
黑衣人抬脚,踩碎了他的喉咙。
画面碎了。
陈九猛地抽气,冷汗浸透后背。
他还跪在棺材边,手里攥着刀鞘残片,牙齿打颤。
他见过那个刺青。
边军逃兵身上有,说是北边来的刀奴烙记。
活着是工具,死了是柴火。
他撑地想站起来,腿一软,摔在地上。
嘴里一股腥甜,吐出来是血。
经脉像被撕开,左臂黑血顺着布条往外渗。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
踉跄爬起,把刀鞘残片塞进怀里,翻窗出去。
刚落地,脚下一滑,踩到一滩水。
他低头。
不是水。
是血。从停尸房门缝里渗出来的。
他来不及多想,贴着墙根往回爬。
刚进牢门,听见远处传来脚步。
巡夜的来了。
他扑到墙角,把铁尺藏回鞋底,扯下布条重新缠左臂。
血止不住,只能多绕两圈。
差役提着灯笼进来,照了照他脸:“醒着?”
陈九闭眼,装昏。
“哼,等明天,看你装到几时。”
脚步走远。
他睁开眼,盯着牢顶裂缝。
雨水从外面漏进来,一滴一滴,砸在脸上。
他抬起手,用指甲在墙上划了一道。
不是记天数。
是记那个狼头。
划完,他把刀鞘残片压在身下,左手死死按住。
嘴里还在溢血,他没擦。
他知道,这伤不会好。
每次回想,经脉就裂一分。
可他必须再看一次。
明天,他们还会打他。
他得挨下去。
挨到看清那张脸。
他闭眼,手指在地面轻轻划动。
狼头,后颈,左偏三寸。
记住。
差役的脚步声又响起来,由远及近。
他不动,呼吸放慢。
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了。
灯笼光照进来,照在他脸上。
他没睁眼。
可右手己经摸到了鞋底的铁尺。
差役走近,抬脚踹他肩膀。
陈九翻倒,铁尺滑进掌心。
他慢慢抬手,把铁尺贴在胸口,像护着最后一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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