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火堆早灭了,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地上灰烬打着旋。陈九坐在原地,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药丸在经脉里烧得发烫,像有铁水在骨头缝里流。他没动,左手搭在“九断”刀柄上,右手攥着那把豁口断刀,刀刃上的干血蹭在掌心,又硬又涩。
花娘从角落站起来,踢了踢脚边的布包:“走不走?再拖下去,知州府的银子都长腿跑了。”
陈九抬头,没说话,把旧刀插回腰后,慢慢站起身。腿有点软,肩头一抽一抽地疼,但他没扶墙。
“你这身子,能撑到墙头?”花娘盯着他肩上的血印。
陈九试了试刀,一挥,“九断”划出半道寒光,割开空气,风扑在脸上。他收刀,点头。
花娘哼了声,拎起软索往门外走。陈九跟上,脚步比昨晚稳了些。
街上没人,灯笼都熄了,只有巡夜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花娘贴着墙根走,步子轻得像踩在棉花上。陈九学她,贴墙挪步,呼吸放慢,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别盯着脚底,看前面。”花娘低声道,“眼睛要看光,耳朵要听声,脚要踩实。”
陈九点头,抬头看,前方巷口有灯笼光扫过墙头,一亮一暗,像刀锋刮过。
他们绕到知州府后街,墙高三丈,青砖砌得密实,连个裂缝都没有。墙头插着铁刺,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先别动。”花娘说完,抽出软索,手腕一抖,索头飞起,缠住墙头一根木檐,一拉,人己腾空而起。她翻身踩上瓦顶,蹲下,朝陈九招手。
陈九仰头,墙高得压人,风从上面灌下来,吹得他额前碎发乱晃。他握紧“九断”,没去掏软索,首接贴墙往上爬。
砖缝太窄,手指抠不进,他拔出刀,刀尖插进砖缝,借力一撑,身子腾起半尺。脚踩住另一道缝,再插一刀,又上一截。刀身在月下闪出三道寒光,像爬墙的蜈蚣。
花娘回头,看见他这打法,愣了下,低声骂:“疯子。”
陈九不吭声,手心出汗,刀柄滑,他用布条缠了两圈,继续往上。肩头的伤被拉扯着,血又渗出来,顺着胳膊流到手肘,但他没停。
爬到墙头,他一手抓铁刺,一手撑瓦,翻身滚上屋顶。花娘递了块黑布,他裹住手,才敢往前挪。
小楼在府院深处,三层高,西周无遮挡,巡夜的灯笼光扫过来,一亮一暗。花娘指了指顶楼窗户:“银在那儿。”
陈九盯着那扇窗,窗纸泛黄,里面没灯。他低头看脚下,瓦片老旧,踩上去会响。
“你走边檐,我走中线。”花娘低声道,“踩瓦脊,别踩瓦面。”
她先动,脚尖点着瓦脊,像猫一样往前滑。陈九跟上,每一步都先试一试,确认不响才移重心。风大,吹得他左臂药布猎猎作响,他用胳膊夹住布条,继续往前。
到了小楼顶,花娘蹲下,撬开一块松动的瓦,露出下面木板。她伸手摸了摸,低声说:“下面是空的。”
陈九递过刀,她用刀尖挑开几根钉子,掀开木板,露出一个黑口。她翻身下去,陈九紧随其后,落在二楼横梁上。
楼下黑着,只有月光从窗缝照进来,映出一地银箱。箱子垒得齐墙高,层层叠叠,像一座座小山。月光照在银锭上,冷光刺眼。
“这么多……”花娘低声道,“不止是盐税。”
陈九没接话,跳下横梁,落地没声。他走到墙边,摸了摸地面青砖,砖面平整,但边缘有细缝。
“别踩中间。”花娘突然伸手拦他,“有机关。”
话音未落,她脚尖刚点地,脚下一块砖突然下沉半寸。
“退!”
她猛然后跃,但晚了。地面“咔”地一声,整片砖面翻转,露出下方密布的铁刺,尖端泛着蓝光,显然是淬过毒。
花娘失了平衡,身子后仰,眼看就要落下去。
陈九冲上去,一刀插进旁边砖缝,没入三寸。他左手拽住花娘手腕,借刀柄为支点,整个人甩出去,带着她荡向梁柱。
两人撞在横梁上,震得灰尘扑簌簌往下掉。花娘用软索缠住梁柱,吊在半空,喘着气。
陈九挂在刀柄上,肩头剧痛,血顺着胳膊往下滴。他咬牙,另一只手攀住梁柱,翻身上去。
花娘靠在梁上,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这刀,还能当梯子用。”
陈九没笑,盯着下面翻起的铁刺。他慢慢抽出“九断”,刀身沾了灰,他用袖子擦了擦,重新插回鞘中。
“这机关不是防贼的。”他低声说。
“什么意思?”
“铁刺间距太密,人掉下去,必死。可银箱堆这么高,贼就算进来,也够不着顶上箱子。没人会往最危险的地方走。”
花娘眯眼看了看:“你是说……这机关是防从里面逃的?”
陈九点头。
楼下静得可怕,只有风吹窗纸的轻响。两人趴在梁上,一动不动。
花娘忽然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小铜牌,递给他。铜牌上刻着个“义”字,边缘有豁口。
“赵三刀给的?”陈九问。
“嗯。他说,进了知州府,要是走散,就把它放在窗台上,对方看见,就知道是自己人。”
陈九接过,铜牌还带着她的体温。他收进怀里,没说话。
“接下来怎么办?”花娘问。
“先查银箱。”陈九低声道,“看有没有标记。”
花娘点头,轻手轻脚爬下梁柱,落在另一根横梁上。陈九跟上,两人分头行动。
他走到一排银箱前,蹲下,用刀尖撬开箱盖。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银锭,每锭五十两,上面 stamped 一个“官”字。他翻了翻,箱底有张纸条,写着“江州盐税,正月十五入库”。
他又撬开几箱,都是同样的银锭,同样的纸条。
花娘在另一头招手。他走过去,她正盯着一个箱子,箱盖半开,里面银锭颜色偏暗,像是掺了铜。
“这不是官银。”她低声道。
陈九伸手摸了摸,银锭表面粗糙,边缘有毛刺。他用刀尖刮了点屑,闻了闻,有股铁锈味。
“私铸。”他说。
花娘点头:“知州在洗钱。”
陈九盯着那箱银,没动。他想起盐车上的毒镖,想起北刀门的标志,想起赵三刀说的“老路数”。
“这些银,是从哪儿来的?”花娘问。
陈九没答。他走到墙边,摸了摸机关翻板的边缘,发现砖缝里卡着一小片布条,深蓝色,像是衣角。
他用刀尖挑出来,放在掌心。布条很新,边缘整齐,像是被铁刺割断的。
“有人来过。”他说。
花娘凑近看:“什么时候?”
“最近。”陈九把布条收进怀里,“机关刚动过。”
楼下忽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立刻伏低,屏住呼吸。
门开了,一盏灯笼照进来,光扫过银箱,停在翻起的机关上。
一个身影站在门口,黑袍,高冠,手里拎着灯笼。光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陈九看清了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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