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没点灯，风从破窗缝钻进来，吹得干草堆沙沙响。
陈九站在门口，影子投在墙上，和角落里那道人影对上了眼。他没说话，手松开刀柄，从腰带抽出那把断锤，轻轻放在门槛上，往前推了两寸。
阿七低头看了眼锤子，手指动了动，没去拿。他坐着没动，但肩膀松了一下。
陈九转身走到墙边，抓起一把灰土在掌心搓了搓，又走到庙后，掀开半片塌墙往外看。北面山道被雪埋了大半，只露出几块黑石，像刀尖朝天。
他回身，朝阿七点了下头：“走北边。”
阿七撑地要起，膝盖一软，手扶住墙。他喘了口气，从背后抽出断刀，刀口豁得更深了，刃上全是崩痕。他抬眼，摇了摇头，意思是撑不了多久。
陈九蹲下，背朝他：“上来。”
阿七没动。陈九回头：“你不走，我也不走。”
阿七咬牙，爬上来。陈九稳住，背上多了几十斤，脚步却没慢。他推开后墙碎砖，一步跨出去，踩进雪里。
两人顺着山道往北，脚印很快被风雪盖住。走到半坡，陈九忽然停步。
雪地里有印子，不是他们的。脚尖朝前，步距短，落地轻，踩得浅但连贯，是北刀门的“踏雪无痕”。三道，从东、南、西三个方向收拢，还没合围，但快了。
他低声说：“他们知道我们会往北。”
阿七从背上滑下来，靠住一块石头，手拍了拍陈九肩膀，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他留下断后。
陈九摇头：“一起走。”
阿七用力拍他后背，掌心发烫。他指着北面山道尽头——一道断崖，云雾压着，看不清底下。
陈九懂了。那边没路，但也没人守。跳下去，未必死。
他咬牙，点头。
两人加快脚步，刚到崖边，风里传来一声轻笑。
“走？往哪走？”
声音不高，却压住了风雪。
崖顶站着一人，黑袍裹身，背上插着十二柄短刀，刀柄漆黑，刀鞘泛青。他脚尖点着崖边一块凸石，像钉在那里。
陈九把阿七往石后一推，低声道：“三息。”
阿七抬手，在空中划了三下——兄弟暗号，三息，够了。
那人一步步走下来，靴子踩雪没声。他走到离陈九五步远停下，抬手摘下第一柄刀，轻轻一弹，刀鸣如冰裂。
“我叫刀鬼，北刀门三弟子。”他说，“杀你，十三刀足矣。前十二刀取你筋骨，最后一刀，取命。”
陈九没应，手握紧九断刀，刀尖朝下。
刀鬼笑了：“你肩上的伤还没结痂，肋骨旧伤压着药力，走一步都疼，还敢拔刀？”
陈九不答，突然抢步上前，断刀斜斩，首取咽喉。
刀鬼不动，只偏头，刀锋擦颈而过。他右手一甩，第二柄刀出鞘，反手一撩，陈九刀背被撞，虎口发麻。
第三刀，从左肋切入，陈九侧身躲，布条被划开，血线渗出。
第西刀，逼他后退半步。
第五刀，再退。
第六刀，逼到崖边，脚跟悬空。
第七刀，刀锋破防，切进右肋，陈九闷哼一声，刀没松。
第八刀，第九刀，连斩两下，陈九右肋两根骨头应声而断，刺进肺里，他咳出一口血，没倒。
第十刀，第十一刀，逼他单膝跪地。
第十二刀，刀鬼跃起，刀锋横扫，狠狠踹在陈九胸口。
陈九整个人飞出去，坠向悬崖。
风在耳边吼，血从嘴里往外涌。他想抓，手扑了个空。身子翻滚，撞上崖壁，又弹开，继续往下掉。
意识开始散。
就在眼前发黑的瞬间，脑子一沉。
梦来了。
还是那十二刀。
第一刀，偏头闪避，实为诱招，刀尾藏抖劲，震你虎口；第二刀，反撩带旋，专破下盘；第三刀，走肋下，逼你后退；第西刀，第五刀，连环施压，不让你喘气；第六刀，逼至绝地；第七刀，破防切入；第八、九刀，断骨乱息；第十、十一刀，压你跪地；第十二刀，腾空斩踹，一击毙命。
每一刀，都像刻在骨头上。
梦里，他一招招拆，一遍遍试，肌肉自动记下怎么躲、怎么挡、怎么抢中线、怎么反手夺命。
他醒了。
手猛地一抓。
藤蔓缠住手腕，勒得生疼。身子悬在半空，血顺着肋下滴，一滴一滴砸在崖壁石头上。
头顶风雪未停。
他抬头。
刀鬼站在崖边，俯视着他，发带在风里飘。他没走，也没叫人，像是在等他死透。
陈九咬牙，左手攀住藤蔓，右手慢慢把九断刀从背后抽出。刀刃沾血，滑了一下，他用布条缠住刀柄，打了个死结。
他盯着刀鬼的发带。
然后，猛地一荡。
身子借力甩起，右臂抡圆，把刀掷了出去。
刀在空中翻了半圈，刀锋破风，首射而去。
“嗤”一声。
发带断了。
黑发散开，如雪飘落。
刀鬼站在原地，手慢慢抬起，摸了摸断口。他低头看地上那截发带，又抬头。
陈九还挂在藤上，脸色发白，嘴角带血，但眼睛亮得吓人。
刀鬼没说话，缓缓抽出第十三柄刀。
陈九左手攀藤，右手垂下，指尖还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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