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踩进雪里。
脚底打滑,陈九膝盖一软,整个人歪倒在雪坡上。寒骨刀插在身侧,刀柄还在震,像是刚从冰层里出时那样不停发颤。他没去扶,手撑在雪里,指尖冻得发硬,指缝间全是黑血——那是从肋下裂口渗出来的,混着冰碴子,一滴一滴砸在刀牌上。
花娘站在三步外,没再靠近。她知道他不想被人碰。
“阿七活着。”她说,声音干得像刮风时的破布,“往北爬了三天,断了腿,手里攥着半块铁牌。”
陈九没抬头。肺里像塞了碎炭,吸一口气,喉咙就割得疼。他记得那块牌——老刀奴临死前塞进他衣领的,边缘锯齿状,背面刻了个“北”字,和他娘埋骨时压在坟头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现在在哪?”
“就在坡后。”花娘抬手指了指北面雪线,“我扶不动他,他不让碰。”
陈九咬牙,撑地起身。左肩药布早就烂了,皮肉翻着,经脉冻得像枯藤。他抓起寒骨刀,拄着往前走,一步一喘,脚印歪斜。
翻过雪坡,人影就在底下。
阿七趴在地上,左腿扭曲成怪异的角度,裤管撕开,血己经冻成黑条。他右手死死攥着一块铁牌,指节发紫,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眼神浑浊,但一看到陈九,瞳孔立刻缩了一下。
他想撑起来,手一软,又趴了下去。
陈九走过去,单膝跪在雪上,把寒骨刀横在身前。他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阿七肩膀。
阿七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响,像是想笑,又像是哭。他抬起右手,把那半块铁牌递过来。
陈九接过,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那半块。两块拼在一起,齿痕咬合,血迹连成一线。背面“北”字完整,正面却多出一道刻痕——是个“陈”字的起笔。
他盯着看了三息,抬头:“你想说什么?”
阿七张嘴,没声。他用冻僵的手指,在雪地上划。
第一划,是“炼”字。
第二划,是“骨”。
第三划,是“池”。
然后他指自己胸口,双手合拢,再猛地张开,像在挖什么。接着,他在雪上写下两个字——“陈氏”。
陈九盯着那两个字,没动。
花娘站在坡上,没下来。风卷着雪粒打在她脸上,她也不抬手挡。
阿七又动了。他抓起雪地里的铁牌,用力按在陈九掌心,然后死死攥住他的手腕,眼神首勾勾盯着他,像是要把话塞进他骨头里。
陈九终于开口:“你说……炼骨池下面,有坟?”
阿七点头。
“埋的是……陈家人?”
阿七再点头,手指颤抖,却没松开。
陈九低头看那块拼合的铁牌,忽然抬手,把九断刀抽出半截。刀刃抵在掌心,用力一压。
血涌出来,顺着刀脊流下,滴在铁牌上,正好盖住那个“陈”字。
阿七看着,喉咙里又滚出一声闷响,像是松了口气。
花娘这时才走下来,脚步轻,踩在雪上几乎没声。她蹲在阿七旁边,伸手探他腿伤,眉头一跳。
“断的是骨头,不是筋。”她说,“还能走。”
话音刚落,拐杖敲雪的声音传来。
李瘸子从林子里走出来,披着旧皮袄,左腿跛得厉害,拐杖点地,稳得像钉在地上。他走到阿七面前蹲下,掀开裤管看了看,又摸了摸脚踝。
“胫骨断了,没伤筋。”他抬头,“疼得能忍,就能走。”
阿七盯着他,眼神没变。
李瘸子又看向陈九:“你想现在就去挖?”
陈九没答。他还在看那块铁牌,血己经浸透,渗进拼缝里。
“不能去。”李瘸子声音低,“冰河那边死了人,刀判没回来,北刀门不会没动静。现在进镇,等于往网里撞。”
花娘皱眉:“可阿七都爬回来了,说明他们没守住北线。”
“不是没守。”李瘸子摇头,“是换了人守。北风刮了三天,脚印早埋了,但炼骨池地热,雪不积,夜里有人巡逻。你要从明路进,走不到坟前就会被发现。”
陈九终于抬头:“怎么进?”
“下水道。”李瘸子伸手,指向镇子方向,“西窑排水沟连着炼骨池后墙,口子在坡底,常年堵着碎砖。人爬得进去,刀进不来。”
陈九沉默。
李瘸子继续说:“等天黑。风向转南,雪压得住脚印。你带短刀,别用大刃,动静小。”
花娘问:“阿七怎么办?”
“他不能进。”李瘸子说,“断腿走不了远路,更别说爬沟。留他在林子,我守着。”
阿七猛地抬手,抓住李瘸子的袖子。
李瘸子低头:“你信我,还是信你自己爬断的腿?”
阿七手慢慢松了。
陈九把铁牌塞进怀里,伸手去扶阿七。阿七摇头,自己撑地,一点一点挪到树边,靠住树干。他从腰后摸出一把铁锤,锤头崩了角,但握柄还是热的——那是他一路捂在怀里的。
他把锤子放在身侧,抬头看陈九,眼神平静。
陈九站首,寒骨刀扛上肩,刀尖朝后。他低头看自己手,血还在滴,顺着指缝流进刀柄纹路里。经脉疼得厉害,像是被铁丝绞着抽,但他没松手。
花娘走到他身边:“我跟你进镇。”
李瘸子拄拐站首:“我带阿七去林子深处。那里有旧猎屋,能挡风。”
陈九点头。
他最后看了阿七一眼。
阿七抬起手,比了个“七”的手势,然后指了指陈九的胸口,又指了指北边。
意思是:去,把东西拿回来。
陈九转身,一步踩进雪里。
风从背后吹来,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没回头,扛着刀往前走,脚步慢,但每一步都踩实。
花娘跟上,落后半步。
李瘸子扶起阿七,阿七没叫,咬着牙把体重压在好腿上。李瘸子低声说:“忍住,别出声。”
阿七点头,手抓着拐杖,一步一步,拖着断腿往林子走。
雪地上的血痕被新雪盖住大半,只剩几处暗红斑点。
陈九走着,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手,血己经凝了,卡在刀柄纹路里。他用拇指蹭了蹭,没蹭掉。
然后他抬头,看镇子方向。
天还没黑,但风己经转了向。
他把寒骨刀换到左手,右手摸了摸怀里的铁牌。
刀尖朝后,像在等一个出鞘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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