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风还刮着。
陈九贴着墙根走,袖子里那截断刃硌着小臂,边缘被药布裹了三层,尖头磨得发亮。他没再看南剑府的门,也没回头。二更三刻,巡剑人提前半刻出巡,这事不对。
他拐进后巷,墙高三丈,青砖缝里嵌着铜铃,细线横拉,风吹即响。他蹲下,右手在肋下抽了下,像有铁丝往肺里钻。药汤的劲快过去了,经脉开始发烫。
他把断刃插进砖缝,左手发力,一寸寸往上蹭。右臂使不上力,肩头一塌,整个人差点滑下来。他在墙顶蜷了半息,等那阵抽痛过去,才翻下去。
落地时脚跟一软,踉跄半步。
墙内有人影掠过屋脊,黑袍,佩剑,脚步轻。陈九伏在檐下,数着步子。两刻钟一趟,现在提前了半刻,说明有人动了规矩。
他抬手,朝角落比了个手势。
柳十三从隔壁墙头翻进来,左腿落地不稳,身子一歪。陈九伸手去接,被他抬手挡开。
“我的路,自己走。”
柳十三喘了口气,拄着剑站首。他穿的还是那身旧外门弟子服,左袖空着,右手里握的是普通铁剑。他抬头看藏剑阁的方向,三层楼高,黑着。
“机关在第一层,悬剑阵。碰一下,百剑落地,铃响。”
陈九点头。
“你别碰剑。”柳十三盯着他,“我来。”
陈九没说话,只把断刃递过去。柳十三摇头,咬住短剑,翻身攀上横梁。
梁上有铁链,密密麻麻吊着剑,剑尖朝下,离地三尺。陈九记得柳十三说过,“碎月”在第三层,中央架。
柳十三爬得慢,左腿旧伤拖着,动作一滞。他摸到一根主链,用短剑去割。刚划两下,暗格“咔”地一响。
三枚梅花镖从侧壁射出,全钉进他左腿。
他闷哼一声,手一松,整个人往下坠。
陈九冲上去接,右臂一承重,旧伤崩裂,血立刻渗进药布。他咬牙拖住柳十三,滚到墙角。
柳十三脸色发白,腿上三镖深入骨肉,血顺着裤管往下淌。他抬头看梁上,主链还在,其余几根晃着。
“你走。”他说。
陈九没理他,靠墙坐着,闭上眼。
疼到极处,脑子反而空了。
他梦见自己在爬梁,梦见柳十三割链,梦见镖从暗格射出——但这次,他看见了机关全貌。三组铁链呈品字,中央那根是总枢,断了它,整片悬剑阵才会解力。
他睁开眼,人还在墙角,血从指缝里往下滴。
他站起身,拔出九断刀,跃上横梁。
刀砍进主链,一次,两次。铁屑飞溅。第三下,链断。
百剑齐落,轰然砸地,剑锋插进地板,震得整座阁楼发颤。可没人撞剑身,铃没响。
陈九跳下来,扯下衣角给柳十三扎腿。
柳十三不让他包,自己撑着剑站起来,一瘸一拐往楼梯走。
第三层门锁着,铁扣上刻着符纹。陈九用断刃去撬,一下,两下,纹丝不动。
“钥匙在执事长老身上。”柳十三靠在门边,“但我能开。”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片,边缘磨得极薄,插进锁眼,轻轻一旋。
“咔。”
门开了。
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墙上三排剑架,中间那把剑,剑鞘裂了道缝,像是被什么生生撑开过。
柳十三走过去,手指碰到剑柄时抖了一下。
他拔出剑。
剑身出鞘半寸,嗡地一声轻鸣,像是活了过来。
陈九盯着那剑,忽然觉得不对。
这声音,不像铁器相击。
像人在哭。
柳十三把剑抱在怀里,低头看着,一句话没说。
外头忽然传来钟声。
当——
当——当——
三响,急促。
巡剑人发现异常了。
柳十三抬头,要往楼下冲。
陈九一把拽住他。
“你走不了。”
“我得把剑带出去。”
“你现在下去,三步之内必死。”
柳十三瞪着他,额上青筋跳了两下。
陈九把断刀插进地缝,挡在门口。
“你带剑走,我断后。”
柳十三没动。
“他们斩我右臂,不是因为我不配用剑。”他声音哑了,“是因为我敢说这规矩是狗屁。现在剑拿回来了,我得让他们看看,断臂的人,也能站着走出这阁。”
陈九盯着他。
“你出不去。”
柳十三忽然抬手,挥剑。
不是砍人。
是砍自己。
他把左臂断口处的残布全斩断,露出底下陈旧的疤痕,皮肉翻卷,像是三年前刚被砍下时那样。
他咬牙,又挥一剑,把那截空袖也削了。
“十三断臂,今日终偿。”
陈九没拦他。
他知道这人要的不是活命。
是要堂堂正正走一回。
柳十三把“碎月”背在身后,深吸一口气,推门往外走。
陈九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一步步下楼。
然后,他抽出断刀,转身,靠门站着。
楼下传来喝声。
“谁?!”
没人答。
接着是剑出鞘的声音,脚步密集,至少六人。
陈九闭眼,等那阵疼上来。
疼得越狠,回响越清。
他听见自己心跳,一下,一下,像在数着还能拼几刀。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火光起来了。
不是藏剑阁。
是东侧偏院。
火势不大,但足够乱。
有人喊:“走水了!”
脚步声乱了。
陈九睁开眼,推门出去。
他没往下走。
他往阁顶爬。
屋顶瓦片掀开一块,他钻进去,伏在梁上。
下面,柳十三正被三名巡剑人围在院子中央。他左手持剑,右臂空荡,腿上还在流血。
一名执事模样的人提剑上前:“叛徒,你还敢回来?”
柳十三不答,只把“碎月”横在身前。
执事冷笑:“一把杀过人的剑,也配叫‘碎月’?它早该熔了!”
柳十三抬剑。
“它没断。”
“那你呢?”
话落,三人同时出剑。
柳十三侧身,让过第一剑,反手撩断第二人手腕。第三人刺他胸口,他不退,反进,用肩膀硬接一剑,左手剑顺势抹过对方咽喉。
血喷出来。
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
执事怒吼:“杀了他!”
陈九在屋顶,把这一幕全看进眼里。
他闭眼。
疼到极处,脑子又空了。
他梦见柳十三出剑,梦见三人围杀,梦见那一肩换命的进招——
他看见破绽。
不是剑路,是脚步。
三人出剑时,左后方那人总慢半步,因为怕踩到同伴影子。
他睁开眼,摸出断刃。
他从屋顶跃下,落在院角柴堆上。
执事正要挥剑,忽然察觉身后动静。
他回头。
陈九掷出断刃。
断刃飞过五丈,钉进那人左脚背,首没入柄。
执事惨叫,跪地。
陈九落地,拔出九断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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