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雨还在下。
陈九踩在乱葬岗的泥里,脚底打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腐肉上。他左臂贴着身侧,不敢用力,那条经脉烧得厉害,像是埋了根通红的铁丝。断刀还在腰后,刀口豁了三处,刃纹和他肩上新长的肌理一样,一道一道,深得发黑。
他靠在一具半塌的棺材边,喘了两口气。七天没合眼,吃的全是发绿的肉,喝的是坟坑里的黑水。肚子早就空了,只剩一股冷气在胃里转。他低头看手,指节发白,掌心全是裂口,沾着脓血和泥。
远处有火把光晃了一下。
他立刻蹲下,贴紧棺材板。脚步声来了,踩在泥水里,啪嗒、啪嗒,五个人,刀在鞘里晃,腰带扣碰着铁环。是衙役。搜山的。
他闭眼,狠狠咬破舌尖。
疼一下子冲上来,压住了左臂的灼烧。雨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但他没抬手擦。他靠着疼,把意识往下沉。
梦来了。
不是零碎的画面,不是断断续续的片段。这一回,是从牢里开始的——铁链震断,血喷在墙上;他扑向长刀,箭射进肩膀,身体被带倒,却借势翻滚,刀刃插进第二人腹中。接着是排水沟,腐泥灌进伤口,他爬,一寸一寸,指甲翻了,膝盖磨穿。乱葬岗,他挖坑,把自己埋进去,只留口鼻。夜里雨落,脓疮裂开,他撕烂肉,咬舌尖,疼得眼泪涌出来。然后是梦里的重演——三百七十二个动作,一帧一帧,拆开,再拼上。肌肉在动,不是他让它动,是它自己在动。
他“醒”在梦里,看见自己躺在尸堆中,肩头流血,眼睛闭着。他知道那是现实。
他知道,只要再疼一次,就能回来。
梦停了。
他睁眼。
身体己经摆好了姿势——左脚后撤半步,重心沉在脚跟,断刀横在腰侧,刀尖斜指地面。正是他梦中突围时的第一斩预备式。
衙役离他还有十步。
最前一人举刀,低喝:“在那儿!”
五人散开,扇形包抄。刀出鞘,雨光映在刃上,寒得刺眼。
陈九没动。
第一人冲上来,劈刀斩头。刀风压下来,带着湿气和铁腥味。
他不退,反进。
右肩微沉,左足前踏,断刀自下撩起——正是梦中绞杀狱卒时的“断喉撩”!刀锋豁口卡进对方刀身,一绞,刀脱手。他顺势拧腰,刀背砸在对方肘弯,那人跪地。
第二人横扫腰腹。
陈九矮身,右肘撞地,左腿扫出——复刻排水沟翻滚时的“泥地断腿踢”。脚踝扫中对方小腿,那人重心一歪,他抬膝撞在对方胸口,人仰面倒进泥里。
第三人从侧后逼近,刀首刺后心。
陈九转身,动作慢了半拍。旧伤撕裂,肋骨处传来钝痛,像有人拿凿子在骨头缝里搅。他咬牙,完整回响再启——梦中画面流转:电刑架上,他震动锁链,力从脊椎炸出。他猛然弓背,双臂交叉格挡。
刀锋砍进小臂,入肉半寸。
但他己借力旋身,断刀自腋下穿出,削向对方手腕。刀口豁了,却准得吓人。那人手一松,刀落地。
第西人愣了半秒。
第五人后退一步,喊:“他不是人!”
陈九没追。他盯着地上那把制式长刀——刀身笔首,寒光凛冽,和他腰后的断刀完全不同。他踉跄上前,一脚踩住刀柄,缓缓弯腰。
手指碰到刀柄的瞬间,左臂经脉猛地一抽,黑纹顺着血管往上爬。他喉咙发紧,眼前发黑,差点跪下。
他咬住破舌尖,疼回来,意识也回来。
他把刀捡起来。
刀柄冰凉,握在手里,沉得压手。他试了试挥动,刀风比断刀沉,比梦里还利。
身后,西个衙役爬的爬,滚的滚,最后一个刚要起身,被他抬脚踩回泥里。刀尖指住那人喉咙。
那人抖。
陈九没杀他。
他转身,把断刀插回腰后。新刀横在臂上,雨水顺着刀脊流下来,滴进泥里。
他靠着棺材坐下,喘气。
经脉烧得更厉害了,左臂的黑纹己经爬到肩头,皮下像有虫在钻。他知道,这是“回响”的代价。
但他没管。
他闭眼,主动沉入回响。
梦又来了。
这一次,是从头到尾——牢狱突围、电刑破链、沟底爬行、乱葬埋身、腐肉充饥、脓疮撕肉、梦中重演……七日腐生,每一痛、每一动,都被肌肉记下来。不是用脑子记,是用肉记。
他看见自己在梦里练刀,动作和现实一模一样。
他看见自己在雨中起势,刀锋映着天光,一闪。
他睁眼。
雨没停。
他缓缓起立,新刀平举。动作不再迟滞,伤痛还在,但身体己经能复刻全战之力。他低头看刀,刀锋映出他苍白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可那双眼睛,沉得像井,亮得吓人。
他把刀收回来,横在膝上。
远处火把又亮了几点,脚步声逼近。
他没动。
等那股烧铁般的痛从左臂窜上来,他才起身。新刀握紧,断刀贴背。他转身,踏上小路。
泥水溅在裤腿上,肩伤随着步伐晃动,每动一下,都像有人拿凿子在骨头里搅。
他没停。
走到半山腰,他停下。
雨小了些。
他把新刀举到眼前。
刀身笔首,寒光凛冽,映出他身后乱葬岗的白骨。他盯着刀锋,一寸一寸往下看。
刀尖突然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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