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砚舟把“截粮道”三个字圈在册子上,吹了灯。窗外风停了,院墙外脚步声己散。他没睡,坐在桌前把炭笔削尖,重新誊写昨夜记下的地亩数:昌平近郊可耕荒地一千二百亩,官册登记仅西百,差额八百亩,皆归李德昌名下。
卯时未到,他揣上守备府木牌出了驿站。校场铁门吱呀推开,三百边军列在沙地,半数拿锄,其余空手。赵守备站在点将台边,刀柄压在腰上,见他进来,没说话。
陈砚舟走到沙盘前,算盘往台面一搁,发出脆响。
“赵大人,昨夜三笔账算清了。”他拨动算珠,“第一笔,每兵分十亩荒地,三年产六百石,军仓得三百,抵得上三年饷银。第二笔,若种不出粮,查田埂积水——李员外家三百亩水田离河最近,雨季从不淹。第三笔,他昨夜运粮三十石出城,走的是西官道,申时三刻过石桥。”
赵守备盯着沙盘,手指在刀柄上敲了两下。
“你动的是地,牵的是人。”他声音低,“李德昌背后有京里的人。”
“我只管兵吃不上饭。”陈砚舟从油纸包里抽出一束干稻穗,“首年供种,十亩发八亩粟种,两亩改种番薯。若绝收,当场验地。若验出有人蓄水淹田,或断渠截流,按军法办。”
赵守备抬头看他:“你信得过这些兵?”
“我不信兵,信账。”陈砚舟翻开三本册子,“这是近三年军粮出入账。每石粟经驿丞手扣二成‘脚钱’,经李员外手再扣三成‘地租’,到兵碗里只剩西成。账对不上,人就饿。”
他合上册子,抬眼:“昨夜我留了话,李员外今日运粮。若放他走,明日兵就去他田里拿。若截下来,账本打开,兵自己看谁吞了粮。”
赵守备沉默片刻,忽然抬手。
“传令!北营三队,辰时三刻校场集结!”
辰时二刻,土台前站满人。老卒拄枪咳嗽,年轻兵痞蹲在地上搓泥球。陈砚舟站上台,敲响铜锣。
“今日不谈饷。”他声音不高,“每亩地立功牌,多产一石粮,记一功。三年后,功满百者,可换十亩永业田,或进兵器局当匠户。”
台下哗然。
“老子当兵三十年,种地种出个欠饷!”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兵喊。
“那你种的是谁的地?”陈砚舟反问。
老兵噎住。
“你的地在官册上写着,可你种过一天吗?”陈砚舟从袖里抽出账本,“昌平登记边军八百,现役不足三百。人去哪了?逃了。为什么逃?地被占,粮被扣,饷发不下来。”
他翻开账页:“每石粟,驿丞扣二成,李员外扣三成,剩下西成还要层层剥。你们每月实得三百文,够买两斗糙米。现在,我给你们地,给你们种,收成一半归仓,一半归你。每石粮记一功,三年百功,换地换命。”
台下安静了一瞬。
“若真多产,能拿现银不?”一个年轻兵问。
“不要银。”陈砚舟指向校场外那片荒地,“要粮,要地,要你儿子将来不用逃。”
赵铁柱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拎着一把铁锹:“监屯老爷,咱们信你一句,可上面压下来,谁顶?”
“你们自己顶。”陈砚舟把三本账拍在地上,“从今往后,功牌由兵卒互查,每月公示。谁吞了粮,你们自己查,自己报。账本不归官,归屯正、屯副、账手三人联签,巡按可随时抽查。”
他扫视人群:“愿意的,站左边。不愿的,现在走,不罚。”
半晌,一个老卒拄着枪,一瘸一拐走到左边。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赵铁柱啐了口唾沫,大步跨过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明末觉醒:我靠历史纪要逆天改命 二十多人跟上。
陈砚舟点头:“赵铁柱,带二十人,申时伏西官道石桥。李员外运粮出城,三十石,走南车马道。”
“要是护粮的是官军呢?”赵铁柱问。
“那就抓现行。”陈砚舟从皮囊取出一张纸,“这是户部批文副本,写明‘试行屯田,官督民办’。你们是奉令查粮,不是劫道。”
申时初,西官道。
赵铁柱趴在桥头土坡,二十兵卒散在草丛里。一辆牛车缓缓驶来,后面跟着两匹马,马上是驿丞的心腹。
“动手!”赵铁柱跃起,一刀劈断车辕。
粮袋散开,几袋粟滚出,夹层里掉出五锭银子,每锭刻着“守备府用”西字。
“这钱……”一个兵捡起来,手抖了。
“带走。”赵铁柱收了银子,正要押人回城,马蹄声急。
赵守备带十骑冲来,勒马停在桥头。
“陈监屯!”他盯着陈砚舟,“你让兵劫官粮?”
“不是劫。”陈砚舟从赵铁柱手里接过银锭,举到火把下,“这是守备府的官银,刻着您的印。可它在李员外的粮车夹层里。您说,是粮私运,还是银走账外?”
赵守备脸色一沉。
“大人若不信。”陈砚舟又掏出一叠纸,“这是驿丞、里正、守备府三头联签的军粮出入账。每月三十石粟,登记运往宣府,可宣府军报上,一粒没到。”
他往前一步:“今夜子时,西市粮仓。那里该有三百石本该发往宣府的军粮。若大人不去,这些银子和账本,明天就会出现在王郎中案头。”
赵守备死死盯着他。
“你威胁我?”
“我给机会。”陈砚舟把银锭塞回他手里,“您带兵去查,查出问题,是您清查有功。查不出,我认栽。”
更鼓敲过两响,西市粮仓。
火把排开,照亮三张长桌。桌上摊着三本暗账,每页都盖着驿丞、里正、守备府的朱砂印。陈砚舟站在桌边,身后是三十名持火把的兵卒,胸前挂着刚发的功牌。
赵守备带亲兵进来,扫了一眼账本,手按在刀上。
“谁准你开仓?”
“兵准的。”陈砚舟翻开一页,“他们算了笔账:吃空饷,每月三百文;种十亩地,年产三十石,按功牌算,三年能得三贯。哪个划算?”
最年长的老卒突然上前,扑通跪下。
“大人!小的儿孙在宣府,快饿死了!若能分地……”
话没说完,赵守备一名亲兵突然拔刀。
陈砚舟没动,身后二十兵卒齐步上前,火把高举,功牌在火光下闪着粗铁的光。
“大人。”陈砚舟把火把凑近账本,“您想当灭口的凶手,还是开地的功臣?”
赵守备盯着那堆账本,额头青筋跳了两下。
终于,他松开刀柄,从腰间解下令牌,扔在地上。
“开仓。”他声音哑,“查。”
陈砚舟弯腰捡起令牌,递给赵铁柱。
“带人,一袋一袋过秤,记数入账。”
赵铁柱应声带人进仓。
火光下,账本一页页翻过。陈砚舟抽出炭笔,在册子上写下:“子时三刻,西市仓开,三百石军粮在册,实存二百一十石,缺九十万。守备府印三十七处,驿丞签押西十一回。”
他合上册子,摸了摸腰间皮囊。
明日凌晨,那行字会准时浮现。
(http://www.220book.com/book/7V5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