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时,天己擦黑,周念安和小念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村里走,网兜里的鱼偶尔扑腾一下,带起的碎冰碴落在雪地上,簌簌作响。
快到村口时,小念忽然指着路边的老槐树:“你看,树上挂着个铜铃!”那铜铃裹着层薄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风一吹就发出“叮铃”声,脆得像冰块相撞。
周念安抬头看了看:“这是王大爷挂的,他说冬夜巡村时,铜铃响能惊走野东西。”他伸手够下铜铃,冰碴顺着铃身往下掉,“你听,声儿多亮。”
铜铃在他手里晃了晃,忽然从铃口掉出个小纸卷。小念展开一看,上面是王大爷歪歪扭扭的字:“冰洞旁的柳树上,藏着今年的冬储鱼干,给念安和小念留了两串。”
两人赶紧往冰洞方向折返,果然在柳树枝桠上看到两串沉甸甸的鱼干,用麻绳捆着,表皮泛着油光,是晒得正好的金黄色。小念踮脚够下来,凑近闻了闻:“好香啊,是爷爷最爱吃的翘嘴鱼干!”
周念安摸着鱼干的硬度:“晒得够干,能存到开春。王大爷有心了,知道咱们今晚钓了翘嘴。”他忽然发现鱼干串里混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包鱼食粉,上面贴着张纸条:“掺着玉米面,开春喂鱼苗正好。”
铜铃还在周念安手里晃着,“叮铃”声在寂静的雪夜里传得很远。小念忽然想起什么:“奶奶说过,铜铃响的时候,要是有人在冰洞旁许愿,鱼神会听见的。”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我希望明年冬天,还能和念安哥一起钓大鱼。”
周念安也学着她的样子,对着冰洞轻声说:“希望王大爷和爷爷奶奶身体都好好的,开春能陪咱们去河湾撒网。”
铜铃被风一吹,又“叮铃”响了一声,像是在应和。网兜里的鱼似乎也听懂了,轻轻摆了摆尾巴。雪地上的脚印己经被新雪填了一半,可那两串鱼干的香气、铜铃的脆响,还有冰洞下若隐若现的蓝光,都像被刻在了这冬夜里,清清爽爽,带着让人踏实的暖意。
往回走时,周念安把铜铃系在网兜提手上,每走一步,“叮铃”声就跟着跳一下,像在给脚步打拍子。小念数着铃声的节奏,忽然发现冰面反射的月光里,有个模糊的影子跟着他们——是只瘸了腿的老黄狗,尾巴夹在腿间,却不远不近地缀着,眼里映着马灯的红光。
“是王大爷家的老黄!”小念认出来了,去年夏天还见它跟着王大爷在河边巡夜,不知什么时候伤了腿。周念安从兜里摸出块烤红薯,是临走时奶奶塞的,还带着余温,他掰了半块扔过去:“过来吃。”
老黄犹豫了一下,一瘸一拐地挪过来,叼起红薯就往雪堆里钻,很快没了影。“王大爷说它通人性,”周念安望着狗消失的方向,“当年爷爷在冰洞钓鱼,它总守在旁边,冻得首哆嗦也不挪窝。”
小念忽然指着柳树枝:“那儿还有东西!”月光照在枝头,缠着圈细麻绳,绳上挂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和平安锁上的字迹如出一辙。“是周爷爷刻的!”她踮脚够下来,木牌边缘被得发亮,显然挂了有些年头。
周念安摸着木牌上的刻痕,忽然想起奶奶说的,爷爷失踪前一天,曾抱着块木板在柳树下坐了很久,谁叫都不应。“他是在给咱们留记号,”他把木牌塞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怕咱们找不到回来的路。”
铜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格外脆,像是撞在什么硬物上。周念安低头一看,网兜底蹭到了块埋在雪地里的石头,石头上刻着道浅沟,像条简化的鱼。“是爷爷的‘界碑’,”他笑着踢了踢石头,“他总在常去的钓点埋这种石头,说‘鱼认地,人也得认地’。”
小念蹲下来,用手扫开石头周围的雪,发现底下还压着片油纸,裹着个小东西。打开一看,是枚锈迹斑斑的铁鱼钩,钩柄缠着红布条,布条末端绣着个极小的“河”字——正是爷爷鱼拓里画过的那枚“幸运钩”,据说用它钓上的鱼,都能带来好运气。
“这下凑齐了!”她把鱼钩放进账本夹页,和铜鱼吊坠、木刻鱼摆在一起,“周爷爷的物件,好像在自己找过来似的。”周念安看着账本上满满当当的图画和字迹,忽然觉得这不是账本,是本被时光浸软的信,每一页都写着“等你”。
走到村口时,王大爷家的灯亮着,窗纸上映着个佝偻的影子,正往灶膛里添柴。老黄蹲在窗台下,嘴里叼着那半块红薯,见他们过来,忽然对着窗户“汪汪”叫了两声,屋里的影子立刻动了动。
“王大爷还没睡呢。”周念安扬声喊,“我们拿了您的鱼干!”屋里传来咳嗽声,王大爷拉开门,披着件旧棉袄,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快进来暖暖,刚熬的,放了红糖。”
屋里的土灶正烧得旺,铁锅上蒸着馒头,热气模糊了窗玻璃。王大爷指着墙角的木架,上面摆着十几串鱼干,琳琅满目:“都是按你爷爷的法子晒的,用松木熏过,带着点松脂香,比别家的耐放。”
小念捧着姜汤,看着灶台上的铁锅,忽然发现锅沿刻着圈鱼纹,和爷爷的铜鱼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这锅也是周爷爷的?”她指着纹路问。王大爷喝了口酒,眼里泛着光:“是他年轻时打回来的,说‘锅沿有鱼,锅里就总有鱼’,后来给了我,用了快三十年了。”
周念安把那枚铁鱼钩拿出来,王大爷一看就笑了:“这钩救过你爷爷的命。那年他在冰洞掉水里,就是攥着这钩挂住了冰棱,才没沉下去。”他摸着钩柄的红布条,“这布条是你奶奶绣的,说‘红能辟邪,也能让人看着亮堂’。”
铜铃在门后轻轻晃,老黄趴在灶门口,把红薯啃得咯吱响。小念看着账本上的“安”字木牌,忽然觉得这雪夜一点都不冷——灶膛的火、碗里的姜汤、墙上的鱼干、还有藏在各处的“念想”,像团暖烘烘的气,把整个屋子裹得严严实实。
临走时,王大爷往他们包里塞了袋鱼食粉,就是挂在柳树上的那种:“开春撒在莲池里,鱼能长三指宽。”他指着门外的老槐树,“等明年雪化,我教你们编鱼笼,就用槐树枝,爷爷当年最拿手这个。”
铜铃又响了,这次是老黄用爪子扒拉的,尾巴摇得像朵绽开的花。周念安把“安”字木牌挂在王大爷门框上,月光照在木牌上,“安”字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个稳稳的小坑,盛着满坑的月光。
回去的路上,小念在账本新的一页写下:“铜铃的声音会记得路,木牌的刻痕会记得人,连老黄的脚印都在说‘别走太远’。周爷爷,我们找到所有记号了,春天见。”
她画了幅画:雪地里的铜铃系在网兜上,旁边蹲着老黄,柳树枝上挂着“安”字木牌,远处的冰洞旁,两串鱼干在风里晃,马灯的红光漫过雪地,把所有影子都染成了暖烘烘的颜色。
马灯的光晕越来越远,铜铃的声音却像钉在了雪夜里,一声声,敲在青滩河的冰面上,敲在老槐树的年轮里,也敲在两个孩子渐远的脚印里,像在说:别急,等开春,所有的故事都会顺着融雪,流进新的日子里。
作者“瑾瑜不吃香菜”推荐阅读《野钓也能钓大鱼》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7W1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