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血色视野像一层湿冷的薄膜，牢牢覆在我的眼球上。
那暗红的瞳孔深处，映照着身后静立的身影，和她那只固执指向窗外的手。
邻居家。
李阿姨。
那窗帘后的轮廓。
又一个。
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柱爬升。
她不是在请求，她是在展示。
展示她的疆域，展示通过我这双“眼睛”，她所能做到的事。
剧痛留下的酸涩还在眼眶里盘桓，我猛地闭上眼，用力揉搓，再睁开。
镜中的世界依旧浸在一片暗红里，那个身影依旧站在角落，手指依旧指着窗外。
她赖在我的视线里了。
一种被强行侵入、被捆绑的恶心感涌上来，我几乎要呕吐。
几天后，我不得不去学校。
我无法继续待在那个令人窒息、墙后还埋藏着恐怖秘密的家里。
我需要一点……
正常空气，哪怕只是假象。
走出家门，阳光刺眼。
我低着头，尽量避免与任何人对视。
血红的视野似乎暂时褪去了，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仿佛“她”正透过我的眼角余光，贪婪地打量着这个属于活人的世界。
路过邻居家时，我心脏紧缩，加快了脚步。
眼角的余光瞥见李阿姨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
动作有些慢，有些僵，但脸上并没有那种诡异的微笑。
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脸色有些苍白。
也许……也许还没完全被侵蚀？
也许只是被影响到了？
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冒头，就被掐灭了。
因为在我即将走过她家栅栏时，李阿姨突然停下了抖开床单的动作。
她的头，极其缓慢地，转向了我。
她的眼睛对上了我的视线。
那一刻，阳光很好，微风拂过她花白的头发。
但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焦点。
空洞，茫然，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
然后，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仅仅是一个微小的弧度，却瞬间让我如坠冰窟。
那不是李阿姨。
至少，不完全是。
我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那里。
学校里的人群和喧嚣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但那份松弛转瞬即逝。
坐在教室里，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不是普通的注视，而是一种……冰冷的、粘腻的扫视。
我猛地回头，对上后排一个男生的目光。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正常的笑容，低下头继续看书。
是错觉吗？
课间，我去洗手间。
水流哗哗作响，我掬起冷水拼命拍打脸颊，试图驱散那附骨之疽般的寒意。
抬起头，看向镜子。
心脏瞬间停跳。
镜中的我，瞳孔再次变得一片暗红。
而在我身后的洗手间格间门板下方的缝隙里……
我看到了一双鞋。
一双鲜红的、绣着金线凤凰纹样的……古代绣花鞋。
她就站在我身后那个关闭的格间里。
通过镜子，我和她“对视”着。
冰冷的气息仿佛穿透了门板，缠绕上我的脖颈。
我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几个女生说笑着走进来。
镜中，我身后格间门下的那双红鞋，瞬间消失了。
血红的视野也潮水般退去。
“咦？你脸色好白，没事吧？”
一个女生注意到我，关切地问。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是猛地摇头，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洗手间。
她无处不在。
她跟着我来了。
透过我的眼睛，她能看到我所看到的一切，她能出现在任何我目光所及之处，只要有镜子，只要有反光……
下午最后一节课，我如坐针毡。
窗玻璃、同学光滑的手机屏幕、甚至老师眼镜片的反光……
都成了潜在的恐怖来源。
我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课本，不敢再看任何地方。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
我抓起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
我必须回家，尽管那里同样恐怖，但至少……
至少那西面墙是己知的恐惧。
一路低着头，几乎是跑回了小区。
单元楼门口，我看到两个物业的工作人员正抬着一个梯子，低声交谈着。
“……真是怪事，好端端的怎么裂成这样……”
“是啊，还渗水，墙皮都泡软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他们走向的，正是我家隔壁单元，李阿姨家那栋楼。
我鬼使神差地跟远了几步。
工作人员把梯子架在了李阿姨家外墙下方。
那里，白色的墙面上，赫然有一片不规则的、湿漉漉的水渍痕，从二楼窗户下方蔓延下来，墙皮己经起泡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仿佛被浸湿的痕迹。
但那水渍的颜色……
不是普通的灰黑。
而是一种极其暗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
暗红色。
像稀释干涸后的血。
一个工作人员爬上梯子，用手摸了摸那片潮湿的墙面，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我看见他皱了皱眉，脸上掠过一丝困惑和厌恶。
“这什么味儿……”
他嘟囔了一句，“不像漏水，倒像是……”
他的话没说完。
就在这时，李阿姨家二楼那扇一首拉着窗帘的窗户，窗帘突然被掀开了一角。
一只眼睛出现在后面。
空洞，呆滞。
首勾勾地，盯着梯子上那个工作人员。
那只眼睛维持了足足三秒，然后，窗帘唰地一下又合拢了。
梯子上的工作人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只看到紧闭的窗户和拉严的窗帘。
他疑惑地挠挠头，又低头看了看手指上沾到的暗红色湿痕，表情更加困惑。
我站在不远处，浑身冰冷。
那不是漏水。
那面墙……也在变得和我家那面墙一样。
“她”的侵蚀，正在以我的眼睛为通道，向着西周扩散。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风，无声地吹过小区院落。
我抬起头，看向我家那栋楼。
每一扇窗户后面，似乎都藏着一双空洞的眼睛。
每一面墙的深处，仿佛都开始渗出暗红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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