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红的墙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在李阿姨家的外墙上。
工作人员困惑又厌恶的表情，窗帘后那只一闪而过的、空洞的眼睛……
所有这一切都拧成一股冰冷的铁丝，缠得我喘不过气。
我逃回了家。
玄关里，父亲正站在那里，脸上焊着那永恒的笑，空洞的眼睛看着我进门，一眨不眨。
“回来了。”他平板地说。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贴着墙边溜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背靠着门板，外面没有任何脚步声跟来。
他们只是“看着”，并不总是干涉，这种认知让我稍微喘了口气，但恐惧更深……
这意味着他们的“监视”是持续的，无处不在的。
第二天是周末。
我被一阵极其吵闹的电钻声和敲打声惊醒。
声音来自隔壁。
我心跳漏了一拍，冲到窗边，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
李阿姨家院子里停着一辆小型的工程车，几个工人正在搭建脚手架，就在那面渗出暗红色水渍的墙体外。
电钻声正疯狂地啃噬着墙壁。
他们在施工？
要凿开那面墙？
一股没来由的恐慌攫住了我。
不能凿开！
那后面……那后面可能有……
就在这时，李阿姨从屋里走了出来，和工头说着什么。
她看起来正常多了，脸上带着些许困扰和无奈，指挥着工人，偶尔还按一按太阳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麻烦事弄得头疼。
她脸上没有那种诡异的微笑。
我愣住了。
难道……难道我之前的猜测是错的？
那水渍真的只是普通漏水？
那只眼睛只是我的幻觉？
工人们的工作效率很高，脚手架很快搭好。
一个工人拿着电钻，开始对着那片暗红色的湿痕边缘钻孔，准备取样或者检查内部结构。
电钻尖啸着，钻进墙体。
突然……
电钻声猛地变调，发出一声沉闷的、被堵住的呜咽，紧接着是“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钻头断了。
“操！什么鬼东西！”
那工人骂骂咧咧地停下机器，抽出钻头。
钻头上沾满了灰白色的泥灰，但尖端似乎还勾连着一丝丝……
暗红色的、纤维状的东西。
几乎就在同时。
一股更加浓郁的、难以形容的恶臭猛地从钻孔里弥漫开来。
那味道……像是积年的淤泥混合着铁锈，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的腐坏气息。
站在下面的工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掩住了口鼻，连连后退。
“这他妈什么味儿？！”
工头仰头喊道。
拿着断钻头的工人也是一脸恶心和惊疑不定：“不知道！钻到一半就……这墙里面好像不太对劲！”
李阿姨也捂着鼻子，仰头看着那个小小的钻孔，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
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争论声从下面传来。
工人们似乎不愿意再继续了，这超出了寻常漏水的范畴，那味道和钻头带出来的诡异东西让他们感到不安。
工头在和脸色苍白的李阿姨交涉，比划着，摇着头。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钻孔。
就在工人们犹豫不决、李阿姨焦急解释的时候。
那个钻孔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渗出了一小股粘稠的液体。
暗红色的。
像浓稠的血。
它顺着墙面向下流淌，划出一道蜿蜒的、刺目的红痕。
楼下的人都看到了。
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道突然出现的血痕。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小院。
然后。
“啊——！！！”
一个年轻工人发出了短促而惊恐的尖叫，指着那血痕，连连后退，差点被脚手架绊倒。
恐慌瞬间炸开。
工人们扔下工具，惊慌失措地从脚手架上爬下来，脸上写满了恐惧和厌恶。
工头也吓坏了，对着李阿姨飞快地摆着手，大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显然是不打算再接这活了。
李阿姨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间，仰头看着那还在缓缓向下蔓延的血痕，脸色死白，浑身都在发抖。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徒劳地伸出手，又无力地垂下。
很快，工人们仓皇地收拾东西，几乎是逃离了小院。
工程车也发动了，倒车时差点撞到栅栏，然后飞快地开走了。
只剩下李阿姨一个人，站在原地，仰着头，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望着墙上那道诡异的、流淌的血痕。
还有那个小小的、深不见底的钻孔。
我放下窗帘，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手脚一片冰凉。
不是错觉。
那墙后面……真的有东西。
那暗红色的血水……和我家墙洞里滴落的东西，一模一样。
下午，我鬼使神差地再次溜进了地下室。
潮湿霉烂的空气似乎更重了，那股铁锈味若有似无地飘荡着。
我捡起昨天掉落的手电筒，光束颤抖着，再次照向那个破开的墙洞。
那片鲜红的嫁衣碎片，依旧勾在木茬上，像一面不祥的旗帜。
手电光缓缓上移，照亮那些疯狂的血色抓痕和“看 见 我”的字样。
然后，光停在了那个曾经滴落血滴的洞口上方。
我屏住呼吸。
那里，原本只是粗糙的灰泥墙面。
此刻，在手电光下，我清晰地看到……
那灰泥的表面，正在极其缓慢地……
渗出一颗颗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血珠。
非常慢，像某种冰冷的汗液。
它们慢慢汇聚，变大，首到不堪重负，才沿着墙壁的纹理，缓缓向下流淌，留下新的、蜿蜒的湿痕。
一面墙，在流血。
我家的墙在流血。
李阿姨家的墙，也开始流血。
我颤抖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触碰那渗血的墙面……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那冰冷湿粘的墙壁时。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墙洞深处传来！
近在咫尺！
仿佛就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手，手电光剧烈晃动。
“咚！！”
又一声！更响！更用力！
伴随着那撞击声，还有某种……
极其模糊的、被层层阻隔的……呜咽声？
像是有人被捂住嘴发出的绝望闷哼。
是从墙里面传来的！
从我家和李阿姨家之间的墙体内传来的！
那声音……
不像是鬼魅的虚无，反而带着一种绝望的、活生生的……挣扎感！
我像被钉在原地，血液冻结，瞳孔放大，听着那一声声沉闷的、仿佛困兽般的撞击和模糊的呜咽，从渗血的墙壁深处，闷闷地传来。
一下，又一下。
撞击着这死寂的、正在流血的水泥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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