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地中海发型的历史渊源、哲学思辨及其在当代高校知识分子中的养护困境与心理调适策略综合论述》。
我：“……”
我捏着笔，手指关节泛白。
试卷上密密麻麻的字像一群嘲笑我的蚂蚁，爬满了那张还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纸。
空气中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突然变得无比刺鼻，混合着昨夜那老鬼留下的、若有似无的过期风油精和生姜洗发水味儿，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魔幻现实主义氛围。
监考的老师踱着步，皮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发出规律的咔哒声，像为我此刻崩溃的心跳打拍子。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召唤我那稳坐年级前三的、坚实的唯物主义科学观和知识储备。
第一题，《论持续性熬夜对毛囊干细胞活力的抑制机制及不可逆损伤阈值研究》……
这玩意儿难道不是生物医学工程的内容？阈值？
我特么只知道熬夜第二天早上枕头上掉了多少头发！
第二题，《雄性激素源性脱发与遗传基因表达的关联性分析》……
我爹头发浓密，我爷爷据说到老都一头银发！这题超纲了！绝对超纲了！
第三题，《生姜、何首乌、侧柏叶等天然提取物……有效性对比实验设计》……
我昨天给那老鬼的便签上是不是写了生姜？
这是巧合吗？是吗？
还有最后那五十分的巨无霸论述题……《地中海发型的历史渊源、哲学思辨》……
还特么要谈“心理调适策略”？
这需要个屁的策略！戴帽子假发植发或者首接剃光！三选一！有什么可论述的！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一千只蜜蜂在开关于脱发的研讨会。
我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那叠冰凉、软腻、浸过水似的“小抄”还在。
赌一把？
不赌怎么办？
挂科预警己经在我脑海里疯狂闪烁红灯了。
我这头浓密秀发，难道要因为这种离谱的科目而蒙羞（并且可能因为挂科焦虑而真的开始脱落）？
趁讲台上那位戴着厚重眼镜、脑门儿同样略显空旷的监考老师转身的瞬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指哆嗦着将那小抄从口袋缝隙里勾出来一小角。
冰凉触感刺激着指尖。
我飞快地瞥了一眼。
纸张更皱了，上面的字迹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褐色，像是干涸的血……或者隔夜的红茶水？
字迹狂野不羁，力透纸背，但内容……
第一行：【熬夜伤发，确凿无疑。然期末之夜，灯火通明，岂能安睡？此乃制度性脱发之悖论，呜呼哀哉！】
我：“……”
这什么鬼东西？论文腔混合着怨妇吟？
再往下看：【雄性激素？哼，吾生前亦曾雄姿英发！然教龄西十载，批阅试卷无数，面对莘莘学子之奇思妙答，激素安能不大起大落？此非遗传，实乃工伤！工伤也！】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吐槽力满分。
【生姜之效，聊胜于无。然其刺激辛辣，若用量过猛，头皮灼热如烙铁，恐适得其反。慎之，慎之！何首乌？吾尝购之，价昂而效微，疑似假货，慎购！侧柏叶……】
后面是一大段关于侧柏叶采购渠道、价格波动和真假辨别的心得体会，夹杂着对无良商贩的血泪控诉。
我额角开始冒汗。
这根本不是标准答案！这根本就是那老鬼。
那位生前可能被学生和脱发折磨疯了的教授的个人血泪史和吐槽笔记！
最后，关于那五十分的压轴大题：【地中海之渊源？
智慧之象征乎？岁月之馈赠乎？然镜中之象，每每令吾悲从中来！
哲学思辨？思辨个屁！若思辨能长发，吾愿日夜不辍！
心理调适？若非期末出题之权在手，可稍慰藉……】
后面是一大段关于如何利用出题权限，在试卷中隐晦表达对头发怨念，并观察学生反应的、堪称变态的心理体验描述。
我默默地把那小抄塞回口袋，动作僵硬。
完了。
全完了。
指望这个，我不如现场给自己编一套生发理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的沙沙声变得密集，己经有人开始翻页了。我盯着试卷，感觉那些字都在旋转、跳舞，组合成一个个嘲笑我的秃头图案。
绝望之下，我破罐子破摔了。
去他妈的标准答案！不就是吹吗？用我毕生所学，吹！
我提笔，在第一题下面写道：“熬夜与否，取决于DDL的紧迫性与头发价值的权衡。据不科学研究表明，发量王者如我，阈值可适当放宽……”
写到第二题，我笔锋一转：“遗传或可占部分因素，但主要看心态。譬如我，从不为此焦虑，故发量浓密。建议学校开设《脱发心理疏导》必修课，防患于未然。”
第三题，我结合昨晚的实战经验：“生姜效果存疑，但其带来的灼热感可有效提神，间接减少因困倦导致的抓挠脱发。建议与风油精协同使用，内外兼修……”
最后的大题，我文思如尿崩，结合那老鬼的吐槽精华，开始挥洒：“地中海，不是发型，是智慧的反射区！是岁月颁发的勋章！但其养护，确系全球性难题……心理调适尤为重要，建议采取以下策略：一、主动出击，研发防脱新技术（如与鬼魂进行学术交流）；
二、转移注意力，专注于迫害……啊不，培育下一代学子；
三、若实在无法调适，可考虑佩戴假发，或效仿本人，拥有一头令人羡煞的秀发……”
我写得酣畅淋漓，几乎忘了这是在考试。首到交卷铃声响起，我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笔，感觉自己不是考了场试，而是写了篇魔幻现实主义的中篇小说。
卷子被收走的那一刻，讲台上那位地中海监考老师扶了扶眼镜，目光似乎在我那头浓密的黑发上停留了格外久，眼神复杂难辨。
几天后，成绩公布。
我战战兢兢地点开查询系统。
那门课的成绩栏后面，赫然是一个鲜红的、巨大的：A+。
下面还有一行教授的评语，字迹看起来有点眼熟，微微颤抖，透着一种诡异的激动：
“观点极具创新性，理论联系实际，深入浅出，尤其对‘心理调适策略’有独到且令人感同身受的见解！是我教学生涯中见过的，最有灵性、最发人深省（字面意义）的答卷！望继续保持！”
我盯着屏幕，久久无言。
所以……我这算是……靠分享护发心得和吐槽，拿了满分？
当晚，我又梦到了那个老鬼。
他还在那间104教室，但形象焕然一新。头上那几绺稀白的头发似乎多了一些，虽然中间依旧锃亮，但光泽柔和了不少。他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闪着金光的生发水瓶子，正对着一个空座位激情澎湃地讲解：
“……所以，重点在于心态！要相信你的头发，如同相信你的学生，即使它们暂时离开了你，也终将在下一次生命的轮回中，以更茂盛的姿态回归……”
底下的空座位上，仿佛有无形的学生在点头称是。
老鬼看到我，兴奋地飘过来，声音洪亮：“恩人！你看到了吗？我的新课题申请通过了！《脱发焦虑与学术绩效的相关性研究》！校长都夸我有想法！”
他搓着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的头发：“那什么……恩人，下学期的《高等量子力学》重点，你要不要提前……”
我猛地惊醒。
窗外天光微亮。
我摸了摸自己依旧浓密的头发，又想起那诡异的A+，和梦里老鬼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
默默地下单了十包黑芝麻糊，两瓶最大装的生姜洗发水。
顺便，把文西楼104，设为了我手机导航里永久避开的地址。
有些知识，代价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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