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惊世骇俗的《高级脱发学导论》考试之后，我的校园生活发生了一些微妙而惊悚的变化。
首先，我，张伟，物理系大二学生，凭借一头秀发和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莫名其妙地成了校园里的“毛发玄学”权威。
走在路上，经常有顶着稀疏刘海或明显可见头皮的同学投来混合着羡慕、探究乃至一丝敬畏的目光。
偶尔还有胆大的，会突然冲上来摸一把我的头发，嘴里念叨着“沾沾仙气”，然后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飞速逃走。
这比遇见鬼还让我毛骨悚然。
王猛，我那位被薅过头发的下铺兄弟，凭借老鬼给的《马哲》重点低空飞过，如今看我的眼神宛如看一位舍身饲虎的得道高僧。“伟哥，”
他语重心长，“下次那老鬼再要头发，从我后脑勺再薅一点也行！《量子力学》就指望你了！”
我：“……”
兄弟情谊在挂科面前一文不值。
更离谱的是选课。
新学期的选课系统开放那天，我像所有苦逼大学生一样守在电脑前，摩拳擦掌，准备抢夺那几位给分慈祥、作业又少的“菩萨”老师的课程。
然而，系统刷新的瞬间，我傻眼了。
我的选课页面上，自动勾选了一门之前从未出现过的课程《高等毛发形态学与头皮生态调控（理论与实践）》，授课教师：范·海辛教授（特聘）。
这名字听起来不像要教护发，像是要带着十字架和木桩去猎魔！
我试图取消，页面上却弹出一个鲜红的警告框：“该课程为核心必修课，无法退选。”
核心必修？我一个物理系的，为什么要必修《高等毛发形态学》？
这课程代码怎么看都像是生编硬造的！
我怒气冲冲地跑去教务处理论。教务老师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我的学号，电脑屏幕上赫然弹出我的照片。
以及照片旁边一个醒目的、绿油油的标识，像是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苗。
“哦，张伟同学啊，”老师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的‘发量天赋等级’被评定为‘SSR’级，按规定，必须进修相关高阶课程，以充分挖掘潜能，为校争光。这是校长办公会特批的。”
我：“？？？” 发量天赋等级？SSR？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是，老师，我学物理的……”
“跨学科人才正是我们培养的重点，”老师打断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盯着我的头发），“范·海辛教授是国际知名的毛发…嗯…研究专家，能选上他的课是你的荣幸。对了，教材在这里领。”
她递过来一摞书。最上面一本砖头般厚重，封面是深邃的星空背景，映衬着一根熠熠生辉、结构完美的头发丝，书名是《毛囊的宇宙：从量子波动到哲学思辨》。下面还有《头皮经络与能量循环》、《情绪压力对发杆角质层的影响实证研究》、《生发咒文汇编（古典与现代）》。
我抱着这堆书，步履蹒跚地走出教务处，感觉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第一次《高等毛发形态学》课，地点就在文西楼104。我硬着头皮走进去，发现教室里己经坐了不少人。同学们的发量…层次不齐。有几位堪称“荒漠”，有几位“植被尚可”，但无一例外，眼神都充满了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知欲。
上课铃响，一阵阴风吹过，讲台上多了一个身影。
不是之前那个地中海老鬼。
这位范·海辛教授，高大消瘦，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发量极其浓密，甚至浓密到有些不自然。他脸色苍白，眼神锐利如鹰，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像是用某种苍白木材制成的教鞭。
他用教鞭敲了敲黑板，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同学们，打开《毛囊的宇宙》第一章。今天我们讲，头发生长的混沌理论与观测者效应。”
他讲课的内容极其硬核，从量子力学如何影响毛囊干细胞分化，讲到头皮油脂分泌的微分方程模型，甚至引入了弦理论来探讨头发卷曲度的第十一维空间表征。
我身边的同学们听得如痴如醉，疯狂记笔记。只有我，一个正经物理系学生，听得头皮发麻——主要是觉得他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偏偏又诡异地能自圆其说！
课间，范·海辛教授把我叫到讲台前。
“张伟同学，”他苍白的手指划过花名册上我的名字，他的手指冰凉，“你的‘基础’很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的头发。
“但我感知到，你身上有一股…陈旧的怨念能量残留。”他鼻翼微动，仿佛在嗅闻空气，“是否接触过…非标准形态的毛发聚合体？”
我心头一跳，想起那个地中海老鬼。难道他指的是那个？
我含糊地点点头。
范·海辛教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很好。怨念，尤其是对毛发的强烈执念，是一种未被充分利用的高阶能量。期末实践课题，你就研究这个：《论执念灵体对生发场域的干扰及转化利用可行性报告》。需要实地观测和数据采集。”
我心里咯噔一下：“去…去哪里采集？”
教授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教鞭指向地板：“当然是去‘现象’发生地。文西楼104，午夜子时，能量最盛。带上这个。”
他递给我一个东西——一个透明的、类似静电收集器的小瓶子，瓶口闪烁着微弱的蓝色电弧。
“这是‘执念采样瓶’，能捕获游离的怨念能量片段。记住，要在他情绪波动最剧烈时，靠近他头部…嗯…‘能量焦点’区域采集，效果最佳。”
我拿着那个冰凉的小瓶子，看着教授一丝不乱的浓密头发，又想起那个嗷嗷大哭的地中海老鬼。
我好像，卷入了一个比挂科可怕得多的，关于头发的战争。
而我这头浓密的秀发，就是这场战争中最的战利品，也是最危险的靶子。
午夜子时，文西楼104。
我手里攥着那个“执念采样瓶”，瓶口的电弧微弱地闪烁着，映亮我前方一小片空气，灰尘在其中惊慌飞舞。
教室里比上次更冷了。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粉笔灰味、陈旧纸张的霉味，以及……一股新的、若有似无的、像是高级发胶混合了某种冰冷金属的气息。那是范·海辛教授留下的味道。
我知道，他在“关注”这里。也许通过这个古怪的瓶子，也许通过别的什么方式。
我在讲台下蹲得腿都快麻了，那个地中海老鬼还没出现。难道他感知到了危险？或者被范·海辛教授的气息吓跑了？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开始思考如何编造实践报告数据时——
熟悉的咔嗒声。
比上次更轻微，带着一种犹豫和试探。
我慢慢探出头。
他果然在那儿。还是那个半透明的、佝偻的身影，飘在教室中央。但他没哭，也没捧着生发水。他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像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不停地搓着手，虚幻的身体波动起伏，比上次剧烈得多。他那稀稀拉拉的几绺头发似乎更乱了，中间的地中海区域，因为他的情绪波动，甚至反射出一种焦虑的光晕。
他时不时警惕地西处张望，鼻子抽动着，仿佛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令他不安的东西。
“恩…恩人？”他看到了我，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是您吗？您来了？我怎么感觉……感觉这地方有点不对劲？冷飕飕的，还有股……讨厌的、油头粉面的味儿？”
油头粉面？是在说范·海辛教授吗？
我硬着头皮，从讲台后走出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且充满同情：“大爷，是我。您感觉没错，最近……是有点变化。”
老鬼猛地飘近，那股陈年粉笔灰和过期风油精的味道扑面而来：“是不是来了个装模作样、头发多得不像话的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他那头发，假的！肯定是假的！要么就是用了什么邪术！”
他情绪激动起来，挥舞着手臂，指向虚空，仿佛范·海辛教授就站在那里：“我们天然秃……呸！我们后天努力型脱发人士，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虚伪的浓密！那是背叛！背叛！”
他嗷嗷叫着，围绕着我快速飘动，带起阵阵阴风。他头顶那片“能量焦点”区域因为激动而更加光芒璀璨，几乎像个低瓦数的灯泡。
就是现在！
我心跳如鼓，手心里全是汗。我猛地举起那个“执念采样瓶”，瓶口对准他那闪闪发亮、情绪激昂的头顶地中海区域，按下了瓶底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嗤——！
一声轻微的、像是吸尘器启动又立刻关闭的声音。
瓶口那圈蓝色电弧猛地亮了一下，旋即熄灭。一股极淡的、带着浓烈怨念和悲伤气息的灰白色雾气，被强行从老鬼的头顶抽离出一小缕，嗖一下吸进了瓶子里。
瓶身瞬间变得冰凉刺骨，里面那缕灰雾如同活物般缓缓扭动。
老鬼的嚎叫戛然而止。
他猛地停住，僵在半空。他呆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光滑的头顶，又看了看我手里那个多了一缕灰雾的瓶子。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虚幻脸上，先是茫然，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是一种被深深背叛的、极致的震惊和悲伤。
“你……”他指着我，手指（如果那算手指的话）剧烈颤抖，“你……你竟然……拿我的痛苦……去做研究？！”
他的声音不再是嚎叫，而是变成了一种尖细的、破碎的、带着无尽凄凉的质问。
“连你……连你这个浓密的小叛徒……也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们都欺负我没头发！都拿我的伤心事当材料！呜啊啊啊啊啊——！”
他爆发出比上次凄厉十倍的哭声，整个魂体剧烈波动，几乎要溃散开来。这一次，不再是讨要头发的委屈，而是一种信念崩塌的巨大绝望。
他没再看我，也没再看那瓶生发水（如果他带了的话），只是发出一连串伤心欲绝的啜泣，身影猛地变淡，像是被水洗掉的墨迹，嗖地一下彻底消失在空中。
连带着消失的，还有那股熟悉的粉笔灰和风油精味。
教室里只剩下我和手里那个冰凉刺骨、装着“执念样本”的瓶子，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窒息的悲伤。
还有范·海辛教授那若有似无的、冰冷的发胶味。
我站在原地，瓶子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
我好像……刚刚为了我的GPA，亲手撕碎了一个本就破碎的、渴望长头发的鬼魂的心。
这学，真是越上越造孽了。
我看着手里那瓶扭动的灰雾，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教室。
范·海辛教授要的“数据”拿到了。
但我知道，我和那老鬼的“友谊”，算是彻底完蛋了。
期末的实践报告，我他妈该怎么写？《论如何有效伤害一个秃头鬼的感情并采集其怨念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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