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面上那三百多两白花花的盈余，像一块沉甸甸的基石，稳稳地垫在了楚明玥的脚下。底气足了，目光便不再局限于胭脂水粉这一亩三分地。
她坐在窗前，面前铺着宣纸，墨己研好。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单一的胭脂铺，而是一个清晰的、连贯的轮廓——一个统一的名称，一个醒目的标识，一套标准，以及……更广阔的经营范畴。
“凝香斋”这个名字，好则好矣，却终究局限于“香”与“斋”，格局小了。她需要一个新的名字，既能承继现有的雅致格调，又能包容未来更多的可能。
笔尖蘸饱墨汁，落下。
云间阁。
三个字清隽舒展，带着一丝飘渺的意境，又不失沉稳。云，可柔可刚，可聚可散，变幻无穷，寓意着无限可能。“间”，是空间，是领域。“阁”，则比“斋”更多了几分大气与轩昂。
名字定了，标识亦随之而生。依旧是云纹，却比她之前随手绘在试用装瓷罐上的更为精致复杂——几缕流云蜿蜒交错，勾勒出一个既抽象又极具辨识度的图案，既有祥瑞之意，又暗合“云间”之名。
她接着起草了一系列细则：
所有产品包装，必须统一采用特定质感的纸张与瓷罐，其上印制云纹标识与“云间阁”字样；
店内伙计着装需整洁统一，对待客人需言语规范，无论购买多少，皆需笑脸相迎，耐心解答；
甚至店内音乐、熏香，都需有大致标准。
她要的不是一间突然爆红又可能很快沉寂的胭脂铺，而是一个真正能立得住、叫得响的品牌。
“小姐，这……这是要？”孙掌柜捧着那厚厚一沓写着新规的纸张，看着那精心设计的“云间阁”标识，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经营铺子大半辈子，从未想过卖个胭脂水粉，还有这么多讲究。
“孙叔，”楚明玥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凝香斋的名声打出去了，但要想走得更远，就不能再小打小闹。从今日起，没有凝香斋，只有‘云间阁’。所有旧标识逐步更换，新出的货品，必须全部按照新规来。”
“是，老朽明白！”孙掌柜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着这巨大的变革。他虽觉震撼，却莫名相信，跟着小姐的思路走，绝不会错。
处理完胭脂铺的升级事宜，楚明玥并未停歇。她铺开了另一张京城坊市布局图，目光在几处用朱笔圈出的地点流转。下一步，该是布店了。
女子爱美，胭脂水粉只是第一步。有了好气色，自然需要好衣料、好衣裳来相配。开设布店，与胭脂铺形成联动，是水到渠成之事。
她脑中己有无数关于布料陈列、成衣定制、与胭脂搭配促销的计划。
只是，盘铺面、进货源、请匠人……处处都需要钱。虽有了几百两盈余，但要支撑起一家像样的布店，仍显得捉襟见肘。
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地图上的一个圈，那是她颇为属意的一处转手铺面，价格却不菲。
正思忖间，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小姐，门外……陆公子来了，说是听闻铺子生意兴隆，特来道贺。”
楚明玥微微一怔。自那日灯下分别，这人便似消失了一般，此刻突然出现……
她收敛心神：“请陆公子前厅用茶。”
稍作整理，楚明玥来到前厅。陆淮之正负手欣赏着墙上挂着一幅仿倪云林的山水画，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依旧是那副懒散风流的模样，唇角噙着惯有的笑意。
“楚姑娘如今可是京城商圈的新贵了，在下特来沾沾喜气。”他笑着拱手，目光却快速而仔细地在她脸上掠过，见她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少，眼底那点难以察觉的关切才悄然散去。
“陆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侥幸挣得几分糊口钱，当不得‘新贵’二字。”楚明玥请他就坐，亲自斟了茶。
二人寒暄几句，陆淮之品了口茶，似不经意般问道：“听闻楚姑娘有意扩张？可是看中了新的营生？”
楚明玥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陆公子消息灵通。确有此意，想着或许能开一间布店，与胭脂铺也能有所呼应。”
“布店？”陆淮之眉梢微挑，露出颇感兴趣的神色，“这主意妙啊。女子买了胭脂，自然想裁新衣。生意之道，贵在连环。楚姑娘果然深谙此道。”
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认真了几分：“既如此，不知楚姑娘可还缺一位合伙人？”
楚明玥抬眸看他。
陆淮之笑了笑，眼神坦荡：“在下对楚姑娘的经营之能佩服之至。这布店生意，听着极有意思，若能参与其中，想必是桩稳赚不赔的美事。资金、人脉方面，在下或可略尽绵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一切仍以楚姑娘为主，在下只出资分红，绝不指手画脚，平日依旧做个闲散人。”
这话说得漂亮，既表明了投资意向，给出了优厚条件，又充分给予了尊重和自主权，甚至刻意淡化了自己的作用。
楚明玥沉默了片刻。她需要资金，也需要一个有力的靠山来应对可能出现的、生意做大后的麻烦。这位陆公子身份神秘，能量不小，且迄今为止释放的皆是善意。与他合作，利远大于弊。
她不是迂腐之人。
“陆公子既有此意，明玥岂有拒绝之理？”她举起茶盏，以茶代酒，唇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如此，便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陆淮之眼底掠过一丝真正的笑意，举杯与她轻轻一碰。
“合作愉快。”
清脆的瓷器撞击声落下，一桩足以影响未来京城商业格局的合作，便在这看似寻常的午后，于清茶袅袅的香气中，悄然达成。
楚明玥看着对面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心中清楚，从这一刻起，“云间阁”的路，将会截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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