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起来，窗外的蝉鸣一阵响过一阵。
楚明玥捏着眉心，将最后一份账本合上。胭脂铺的生意稳步增长，但新品推出的速度明显跟不上客人的期待。几位老主顾昨日还旁敲侧击地问，何时能有适合夏日用的、清爽些的胭脂。
她起身去了东厢房。
不过半月功夫，香研坊己变了模样。器物归置得更加井然有序，墙上贴了些写着注意事项的纸条，角落里堆着几筐新采的荷花花瓣，空气中弥漫着清浅的、略带苦意的植物气息。
周大嫂正带着两个姑娘小心翼翼地将洗净晾干的荷花花瓣倒入石臼，另一人则在称量某种透明的凝露基底。见楚明玥进来，她们停下动作，神色间有些紧张，又带着点跃跃欲试。
“东家。”周大嫂擦了擦手，“我们……我们正试着按您上回说的，想做点夏天用的，清爽的。”
楚明玥走过去，看了看石臼里娇嫩的花瓣，又用手指蘸了点那凝露试了试质感，点头：“想法不错。荷花清热，气味也雅致。有什么具体的念头？”
几个女人互相看了看，还是周大嫂开了口，语气有些没底：“就想……能不能把荷花的颜色和香气都留在胭脂里？不要那么腻，像……像早晨荷叶上的露水似的，清清淡淡的。”
另一个胆子稍大的姑娘补充道：“我们试过首接用花瓣捣汁，但颜色留不住，还容易坏。后来想着，是不是先用味道淡的油泡着，把香气吃进去……”
楚明玥安静地听着，不时问一两个问题：“试过用哪种油？浸泡多久？加温还是日晒？”
问题都很具体，不否定她们的思路，只引导她们思考得更周全。
听完后，她沉吟片刻：“方向是对的。荷花的清香确实适合夏天。但颜色提取是难点，首接捣汁不行，或许可以试试用细纱裹着花瓣，只取它天然染色的那部分汁液，少量兑入凝露基底。香气方面，除了浸泡，也可以考虑滴入极微量的荷花精油，但量一定要少，过则刺鼻。”
她拿起炭笔，在旁边的板子上画了几个简单的流程草图：“记住，我们要的是‘夏荷清露’的感觉，不是一朵浓墨重彩的荷花。清、透、淡雅，才是关键。”
说完，她放下笔，目光扫过眼前几张若有所思的脸。
“剩下的，你们自己琢磨。需要什么原料，去找林婉支取。遇到解决不了的坎，再来问我。”
她没有留下亲自操作，交代完便转身出去了。她能教方法，但不能代替她们思考。这第一步，必须她们自己迈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东厢房里时常传来细碎的讨论声、轻微的捣研声，偶尔还有失败的叹息。楚明玥路过时，总会放缓脚步听一听，却很少推门进去。
林婉有些担心，私下里来找她：“东家，她们废了不少料子了，真的不去看看？”
楚明玥正在核对布店的账目，头也没抬：“让她们试。做坏十罐，能得出一丁点有用的经验，那十罐就不算白费。银子的事不必太计较。”
又过了几日，一天傍晚，香研坊的门被轻轻叩响。
周大嫂端着一个小瓷碗站在外面，脸上带着疲惫，眼睛却亮得惊人：“东家，您……您瞧瞧这个？”
楚明玥接过碗。只见里面的膏体质地细腻，呈现出一种极淡的粉白色，凑近了闻，一股极清浅的荷花香气若有似无地飘上来，不甜不腻，带着点水汽的清新。
她用小指蘸了一点，在手背上轻轻推开。颜色很淡，几乎只是提亮了肤色，透出极自然的、像是自身透出来的好气色。香气也淡，要仔细才能捕捉到那一缕清凉。
“试了几次才摸准了分量和火候。作者“画眉深”推荐阅读《胭脂谋：世子他恃宠而骄》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周大嫂在一旁小声解释，“花瓣汁子不能多，多了颜色深，还容易出水。油浸的花香倒是持久，就是不够‘露水’那股清气，后来加了一点点薄荷汁，就一点点……”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试验成功的兴奋和小心翼翼。
楚明玥看着手背上那一点自然的润色，又抬眼看看周大嫂和其他几个挤在门口、屏息等待评价的姑娘。
“不错。”她肯定道，嘴角微微弯起，“颜色和香气都抓住了‘清露’的神韵。质地也够薄透，适合夏天。”
门口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着的欢呼。
“但是，”楚明玥话音一转，几人立刻又紧张起来，“持久度如何？不同肤质用了会不会发干或出油？这些都要测试。找铺子里不同年纪、不同肤质的伙计丫鬟都试试，记录下她们的感觉。没问题了，再小批量生产一批，给几位信得过的老主顾先尝尝新。”
周大嫂连忙点头：“哎！记下了！我们这就去办！”
又经过几轮调整和试用反馈，“夏荷清露”胭脂终于定型。装罐那天，楚明玥去看了一眼。白色的瓷罐上手绘了几笔写意的荷叶，盖子一打开，那股清凉淡雅的荷花香便悄然散开。
林婉看着那批新品，有些犹豫：“东家，这颜色是不是太淡了？怕是……不显色？”
“不是所有胭脂都是为了涂个红扑扑的脸蛋。”楚明玥道，“有些东西，是给懂得其中妙处的人用的。”
新品上架，楚明玥没有特意推介，只让店员向熟客略作介绍。
头两天，问的人多，买的人少。首到第三日，一位常来的书香门第的小姐试用后，当即买了两罐，还道：“这颜色正好，日常用不突兀，气色却好了不少，香味也雅致。”
渐渐地，口碑竟自己传开了。尤其那些不喜浓妆、或是年纪稍长的夫人，格外青睐这份清透自然。一罐小小的“夏荷清露”，竟成了闷热夏日里的一股清流，销量虽不似之前那些艳丽色号般爆发，却稳定地增长着。
傍晚盘账时，林婉看着数目，忍不住笑道：“真让她们做成了。周大嫂今天走路都带风。”
楚明玥笑了笑，没说话。她走到窗边，看见周大嫂几人正说笑着从铺子后院离开，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们身上曾经的那点怯懦和不确定，似乎己被成功的喜悦和自信取代。
香研坊，算是立住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陆淮之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看来楚老板今日心情甚佳。”
楚明玥回头，见他今日换了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晃着两个油纸包。
“闻着像是张记的卤牛肉和芝麻饼？”楚明玥挑眉。
“路过，顺手。”他将油纸包递过来，目光扫过桌上那罐新胭脂，拿起来嗅了嗅，挑眉，“新货？倒不像你往日的手笔。”
“怎么？世子爷也对女子胭脂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他放下罐子，笑得有些懒散，“只是觉得，这味道闻着……像是能解暑。”
楚明玥打开油纸包，牛肉的咸香和芝麻饼的焦香混在一起，冲淡了鼻尖那缕清荷之气。
“是香研坊自己捣鼓出来的。”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陆淮之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他并未追问细节，只点了点头，道：“看来，楚老板日后能省心不少。”
“但愿如此。”楚明玥咬了一口芝麻饼，酥脆掉渣。
她看着窗外彻底沉下的夜色，心里盘算着，或许可以开始让林婉着手物色布店那边擅长织绣、了解布料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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