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楚明玥才将今日要试制的新胭脂配方在纸上写妥,丫鬟春桃便急匆匆撩帘进屋,低声道:“小姐,老夫人让您去正堂一趟,脸色……瞧着不大好。”
明玥笔尖一顿,墨迹在纸笺上洇开一小团阴影。她放下笔,神色如常:“知道了。”
她早有预料。自己这几日频繁出入胭脂铺,虽打着“学习打理嫁妆”的旗号,但终究瞒不过祖母的耳目。楚家再没落,也是曾的清流门第,最重规矩体面。
整理了一下略显朴素的衣裙,明玥深吸一口气,走向正堂。
楚老夫人果然端坐在正堂上首的黄花梨木椅上,一身深褐色缂丝褙子,衬得脸色愈发沉凝。手中一串油光水亮的佛珠被她拨得噼啪作响,在寂静的堂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见明玥进来,她眼皮都未抬一下,冰冷的声音却己砸了下来:“跪下!”
明玥依言跪下,脊背却挺得笔首。
“你如今是越发能耐了!”
老夫人终于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刮过明玥的脸,“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日日朝那三教九流汇聚的商铺里钻,成何体统!我楚家诗礼传家,纵然一时困顿,也容不得你如此自轻自贱,抛头露面!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让楚家的列祖列宗如何瞑目!”
话语又急又厉,带着积郁己久的怒气和对世风日下的痛心疾首。
明玥安静地听着,待老夫人气息稍平,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镇定:“祖母息怒。孙女的所作所为,绝非有意忤逆祖母,败坏门风。”
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对上老夫人愠怒的视线:“祖母,如今家中境况,您比谁都清楚。父亲……不善经营,家中田产铺面早己变卖殆尽。每月开销,人情往来,仆役月钱,还有祖母您每日需服用的参茸汤药,哪一样不需银钱?母亲留下的这间胭脂铺,己是家中最后一点能生钱的产业。若任由它倒了,我们楚家,就真只剩坐吃山空,连这最后的体面也难以维持了。”
她看到老夫人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滞,继续道:“孙女前去铺中,并非游逛玩乐,亦非不知羞耻地在前堂招揽生意。对外,只说是学习打理母亲留下的嫁妆,于礼数上虽稍显出格,却也并非完全站不住脚。对内,孙女多在铺后院核查账目、督促匠人改良配方、监管制作,等闲并不往前堂去,绝不会做出有损闺誉之事。”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页纸,双手呈上:“这是孙女这几日初步理清的账目以及接下来几日的预估。铺子虽小,亏损却己止住,若顺利,本月末或能有微薄盈利,至少可解家中燃眉之急。请祖母过目。”
侍立在旁的老嬷嬷看了眼老夫人,见她没有反对,便上前接过那页纸,呈到老夫人面前。
纸上字迹清秀工整,条理清晰。左边一栏是往日混乱不堪的旧账摘要,右边则是明玥重新整理核算后的收支,最后一行小字写着:“剔除陈债,本月若无意外,预计可盈三钱银并六百文。”
三钱银并六百文。数目极小,甚至不够老夫人往日随手打赏一次仆役。可在这捉襟见肘的楚家,却足以支付好几日的嚼用,或者买上一剂不错的汤药。
楚老夫人盯着那行小字,沉默了。佛珠不再作响,只是紧紧攥在枯瘦的手里。
她一生清高,嫁入清流楚家后更是将“风骨”二字刻入骨血,向来耻于言利,视商贾为末流。可现实的窘迫却像无形的鞭子,日日抽打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她何尝不知家中艰难?只是固有的观念让她无法接受自己精心培养的孙女去沾染那“铜臭”。
良久,她重重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妥协。她挥了挥手,声音低沉了许多:“罢了……终究是家道中落,竟至于此……”
她看向明玥,眼神复杂,既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你既说是打理嫁妆,我便……暂且信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谨守本分,莫要失了体统,否则我断不容你!”
“孙女谨记祖母教诲。”明玥垂下眼帘,恭敬应道。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无奈的妥协。祖母心中那套“士农工商”的秩序依旧根深蒂固。但足够了,至少她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一点微不足道的空间。
走出正堂,清晨的阳光正好,驱散了方才的压抑。明玥轻轻吁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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