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维摇头，眼中己有泪光：
“父皇若知晓此事...”
“陛下不会知道。”
长夏攒玉打断他，语气森冷：
“就像他不知道当年陈贵妃为何小产，不知道李昭仪为何突发恶疾一样。。”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俞维心中对母亲最后的幻想。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声音嘶哑：
“还有多少事是儿臣不知道的？母后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血？”
夏攒玉转过身，避开儿子痛心的目光：
“都是为了你，维儿。一切都是为了你能顺利夺得太子之位。”
“不要说是为了我！”
他终于爆发，
“我不要这样沾满鲜血的皇位！我不要成为一个靠母亲杀人如麻才能坐稳江山的太子！”
他步步紧逼，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俞维缓缓跪地，行了大礼：
“儿臣今日在此立誓，若母后再行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儿臣必当如实禀报父皇，绝不徇私。”
夏攒玉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
“你...你要告发自己的母亲？”
“不是告发，是阻止。”
俞维抬头，眼中己是一片清明决绝，
“儿臣宁愿不做这个太子，也不愿看着母后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说罢，他起身欲走。
“站住！”
夏攒玉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你若敢踏出此殿，从此便不再是我的儿子！”
听到这话，俞维的脚步明显一顿，却没有回头：
“母后永远是儿臣的母亲，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但儿臣更是父皇的儿子，是天下的郡王。若连身边的不公不义都不敢制止，将来又如何保护子民。”
他迈步离去，背影决绝。
走出凤仪殿后，俞维仍是在气头上。
在他心里，母后一首都是那样端庄善良。
他依稀记得，儿时树上掉下来一只受伤的小鸟，还是母后救了它。
那时，母后就把小鸟捧在手里，生怕磕了碰了，首到它再飞向天空…
他不禁苦笑，母后早就和那时不同了。
正他无奈时，却瞧见御花园里一抹淡粉色的纱裙，就那样无拘束地蹲在那儿，没有任何架子。
他不禁被这位女子吸引住了，好奇心驱使着他去一探究竟。
眼前女子的面容，和主仆间交流的声音也愈加清晰。
“小姐，这还有呢！”
“慢些来慢些来，小心它们吃不下！”
“它？”俞维这才注意到，两人之间正有几只小麻雀儿蹲在那里。
只见眼前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将一些米粒喂食几只瘦弱的麻雀。
风吹起她的裙纱，吹动她发髻上簪着的流苏发簪，流苏微微晃动。
她是那么美丽动人，像仙女似的。
“娇娇，本宫先去了，你仔细着些。”
娇娇？俞维心里愣了下。
“她就是娇娇？”
想到这就是母后迫害的锦昭仪，便觉得心中有愧，不禁缩到了树后躲了起来。
何常在远远向娇娇挥手道，向雪诘殿走去。
何常在本是和娇娇在昭阳殿闲聊，听雪梅说贤妃娘娘醒了，便赶着去雪诘殿探望。
娇娇听到姐姐清醒的消息，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可是，正当路过御花园时，却遇到了这些小家伙。
她虽是思念姐姐甚切，可也做不到置这些小家伙于不顾。
俞维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一点一点给小麻雀儿们喂食。
“彩云，剩下的交给你了！”
喂完这些小家伙，娇娇忽得起身，提起裙摆。
“我先走了！”
说罢，就提起裙摆跑向雪诘殿。
俞维见她起身，下意识往里躲了躲，生怕叫娇娇发现了…
毕竟，他是害她之人的孩子…
彩云呆呆愣在原地，嘴里咕哝着。
“小姐，奴婢还要办事呢…”
“给我吧。”
俞维走到彩云身边，伸出双手。
彩云忙着忙事，见眼前人温文儒雅，便也慌忙给了他。
俞维的嘴角不禁上挑，心里的怒火也被偶然遇到的这位女子浇灭了。
“小家伙，和我回去吧。”
俞维轻抚手里这毛茸茸的小家伙，眼里满是喜爱。
他看着娇娇离开的方向，心里却不禁对这位女子产生些好感。
此时，娇娇绣鞋踏过青石板路，环佩叮当乱响，风掠过耳畔，吹散了精心梳理的发髻。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姐姐醒了！
娇娇几乎是撞开虚掩的殿门，内里的光线昏暗，却足以让她看清榻上那个苍白如纸、虚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身影。
脚步瞬间放轻，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生怕惊扰了这失而复得的奇迹。
她屏住呼吸，轻轻跪倒在榻前的脚踏上。
宴歌转过头，目光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她脸上，干裂的嘴唇极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耗尽力气才挤出的笑容。
她想哭，又想笑，最终只是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姐姐露在锦被外冰凉的手指，泪水无声地滚落，滴在姐姐的手背上。
“傻丫头……”
宴歌的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目光却缓缓移向床边。
这时，娇娇才注意到，姐姐的另一只手臂，正极其虚弱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环着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着的小小襁褓。
雪梅原本恭敬地立在稍远处，见宴歌示意，才轻手轻脚地将那襁褓抱近些。
还俯身，以便她们能看清。
娇娇凑过头去。
那小小的人儿正睡着，皮肤还带着一点新生儿的红皱，像个小老头，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娇嫩。
柔软的胎发贴在额头上，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呼吸微弱而均匀。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抵在腮边，仿佛在睡梦中也要守护着自己。
一种混杂着巨大喜悦、无尽怜爱和深沉悲伤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这就是姐姐用半条命换来的孩子，这深宫里崭新的、脆弱的小生命。
娇娇几乎是看得痴了。
眼神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温柔。
她微微张开嘴，想惊叹，又怕惊扰了这安眠。
娇娇伸出手指，碰了碰那吹弹可破的小脸。
可是，看着看着，娇娇的眼眶又湿了。
这次却是因为满溢而出的疼爱。
她抬起头，望向姐姐，用眼神诉说着无声的赞叹和安慰。
宴歌读懂了她的一切情绪，疲惫的眼底深处，终于泛起一丝真实的、属于母亲的温存光辉。
“娇娇，姐姐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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