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但阳光总算有了点暖意，透过侦查处老旧的玻璃窗，在余笙的办公桌上投下一块晃动的光斑。她正低头誊写一份刚破译的电文，笔尖沙沙，侧脸沉静。
蒋聿风从外面回来，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响比平日似乎轻了些。他手里照例拎着个牛皮纸包，路过余笙桌边时，脚步未停，手腕却极其自然地向下一放——
纸包落桌，发出一声闷响。
余笙笔尖未停，只抬眼看了看。
蒋聿风己经走出几步，背影挺拔冷硬，只有一句仿佛被风吹过来的话，轻飘飘落下：“……杏花楼的核桃酥，太油。”
余笙看着那印着老字号标志的纸包，没说话。她最近发现，蒋科长嘴里的“太甜”、“太油”、“齁得慌”、“吃不完”的东西，口味往往都恰到好处。
她放下笔，打开纸包。酥皮层层叠叠，烤得金黄，的核桃仁清晰可见，香气浓郁。
她拿起一块，小口咬下。酥脆掉渣，甜而不腻。
【高油脂高糖分补给。】她冷静地分析，【投喂频率保持稳定。】
007在她脑内小声哼歌：【?～是爱心投喂哦～?】
余笙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没理会。
旁边偷瞄己久的阿贵终于忍不住，吸着鼻子蹭过来：“余笙兄弟，科长又给你开小灶啦？真香啊！”
余笙还没反应，己经走到办公室门口的蒋聿风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冷不丁回头，目光冷飕飕地扫过来：“阿贵，很闲？操场二十圈。”
阿贵：“……”他哭丧着脸，哀怨地看了眼余笙手里的核桃酥，认命地往外跑。
余笙看着阿贵的背影，又看看手里咬了一口的核桃酥，沉默两秒，忽然拿起另一块完整的，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塞进正欲出门跑圈的阿贵手里。
“补充能量。”她语气平淡。
阿贵受宠若惊，差点热泪盈眶：“余笙兄弟！你真是……”
话没说完，就感觉一股更冷的视线从科长办公室方向射来，吓得他一把攥紧核桃酥，撒丫子就跑：“谢谢兄弟！我跑圈去了！”
余笙回到座位，继续吃自己的那块。一抬头，发现蒋聿风还站在办公室门口，脸色似乎比刚才更黑，盯着她，眼神复杂难辨。
余笙回望过去，眼中带着一丝纯粹的疑惑：【共享食物有助于提升团队凝聚力。他为什么不满？】
蒋聿风对上她那“我做得没错”的眼神，一口气堵在胸口，最终狠狠瞪了她一眼，砰地甩上了办公室门。
余笙：“……”【情绪不稳定。】她得出结论。
下午，行动科气氛有些微妙。新来的文书小妹抱着一摞文件经过余笙桌前时，脚下一滑，文件雪花般散落一地。
“哎呀！”小姑娘惊呼，慌忙蹲下去捡。
余笙几乎同时起身，动作利落地帮她拾捡。两人手指不经意碰到一起，文书小妹脸一红，小声道：“谢谢余……余大哥。”
余笙点点头，没说话。
这一幕恰好被出来倒茶的蒋聿风看见。他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目光在文书小妹微红的脸上和余笙平静的侧颜上扫过，脸色沉了沉，转身又回了办公室，茶水一口没喝。
过了一会儿，他内线电话叫余笙进去。
余笙推门而入：“科长？”
蒋聿风头也不抬，将一份文件推过去，语气公事公办：“这份名单，需要重新核对笔迹，和之前码头那批走私案的对一下。工作量比较大，今晚加班弄完。”
余笙接过文件，翻了翻，确实需要时间：“是。”
她转身要走。
“等等。”蒋聿风又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饭盒，依旧是不看她的姿势，放到桌角，“……食堂多打的，别浪费。”
饭盒是温的，里面是喷香的白米饭和油光锃亮的红烧肉，还有几颗翠绿的青菜。
余笙看着那明显超出“多打”份量的饭菜，又看看蒋聿风紧抿着唇、故作忙碌的侧脸。
【针对性能量补充。理由缺乏可信度。】她心想，但还是接过：“谢谢科长。”
她拿着饭盒和文件走到外间自己的座位，安静地开始加班。
夜幕降临，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人。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打开饭盒，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她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安静地吃着。
红烧肉炖得酥烂入味，是她没尝过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安稳而温暖的味道。
蒋聿风办公室的灯也亮着。他面前摊着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注意力全在外面那细微的咀嚼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上。他能想象出她安静吃饭、低头工作的样子。
他心里那点莫名的焦躁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陌生的、细密的满足感。好像就这样隔着门，知道她在外面，吃着是他给的东西，就……很好。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拿起热水瓶，推门走出去。
余笙正专注地比对笔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蒋聿风走到她桌边，拿起她的空茶杯，默不作声地往里倒热水，热气氤氲而上。
“谢谢科长。”余笙轻声道。
“嗯。”蒋聿风低低应了一声，放下热水瓶，目光快速掠过她吃到一半的饭盒，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又迅速压下，“……快点弄，弄完回去。”
说完，又转身回了办公室。
余笙捧着那杯热水，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她看着办公室里透出的灯光，低头继续工作，速度似乎快了些。
夜深了，余笙终于核对完所有笔迹。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发现蒋聿风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她推开门，蒋聿风正坐在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乎还在忙。
“科长，文件核对完了。”她将文件放在桌上。
蒋聿风“嗯”了一声，没抬头：“知道了。”
余笙顿了顿，说：“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蒋聿风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停顿片刻，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袋，递给她，“……路上吃。”
余笙接过，纸袋里是几颗包装精美的太妃糖。
她看着糖，又看看蒋聿风。他眼底有细微的血丝，显然也熬了夜。
“科长也早点休息。”她忽然说。
蒋聿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个，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啰嗦，快走。”
余笙点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从纸袋里拿出一颗太妃糖，转身走回来，放在蒋聿风的办公桌上。
“补充能量。”她语气依旧平淡，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蒋聿风怔怔地看着桌上那颗孤零零的、糖纸在灯光下闪着微光的太妃糖，又抬头看看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
许久，他伸出手，拿起那颗糖。糖纸在他指尖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剥开糖纸，将那颗棕色的糖放进嘴里。甜腻的奶香瞬间弥漫开来，一首甜到了心底最深处。
他低下头，无声地笑了出来。窗外月色如水，温柔地洒满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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