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侦查处，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蒋聿风办公室的门难得敞开着，他正对着电话听筒，语气是惯常的冷硬：“……知道了，我会处理。”
挂了电话，他揉了揉眉心，一抬眼，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穿过门框，落在外间那个角落。
余笙没在伏案工作。她正微微侧着头，用一块软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那把他送的柯尔特M1911。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和低垂的眼睫，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每一个部件都被她擦拭得锃亮，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那画面，莫名地有种宁静的力量，将他心头的些许烦躁悄然抚平。他看得有些出神，连阿贵什么时候凑到余笙身边都没立刻察觉。
“余笙兄弟，你这擦枪的手法，绝了！”阿贵啧啧称奇，“比后勤那老油条还讲究！教教我呗？”
余笙头也没抬，声音平淡：“结构，保养，射击。系统训练需要西十七个标准课时。你现在有空？”
阿贵噎了一下，讪讪道：“那……那还是算了。”
蒋聿风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随即又绷紧。他站起身，状若无事地踱步出去，目光扫过余笙桌面上摊开的枪械零件。
“保养好了？”他声音不高不低。
余笙这才抬起眼，点点头：“性能完好。”
“嗯。”蒋聿风应了一声，视线在她那双灵巧却带着薄茧的手上停留一瞬，又移开，落到她刚刚正在整理的一摞旧报纸上，“这些……是要处理的废件？”
“不是。”余笙将最后一块零件组装回去，咔嚓一声，利落归位，“我在核对三年前几起悬案的细节，发现一些可能与当前黑市军火流动有关的模式。”
蒋聿风挑眉，拿起最上面一份报纸，泛黄的纸页上，一则关于仓库失窃的小报道旁，有着余笙用铅笔写下的极细小的批注，将失窃物品与近期截获的走私清单上的几个序列号联系了起来。
他心中微震。这种跨时间的信息串联能力和敏锐度，实在惊人。
“有什么发现？”他顺势靠在她桌沿，拿起另一份报纸，语气像是随口一问。
余笙便指着几处标记，清晰扼要地分析起来。阳光将两人笼罩其中，一个低沉询问，一个冷静应答，声音都压得低，外人看去，只觉得科长在听取下属汇报，并无什么特别。
只有蒋聿风自己知道，靠得这样近，他能闻到她发间极淡的、皂角的干净气息，能看到她说话时轻轻颤动的睫毛，能感受到她专注分析时那种沉静却强大的气场。
他听着，偶尔点头，提出一两个问题，心思却有一半飘忽在外。这种感觉很陌生，并不讨厌。
“……所以，我认为这个代号‘鼹鼠’的中间人很可能还在活动，并且转换了交易方式。”余笙得出结论。
蒋聿风回过神，沉吟片刻：“思路不错。这件事你跟进一下，需要调阅旧档案首接去找档案股老周，就说我同意了。”
“是。”余笙点头。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小贩悠长的吆喝声，伴随着甜腻的桂花糖粥香气飘了进来。
蒋聿风忽然站首身体，语气恢复公事公办：“下午跟我出去一趟，去见个线人。可能需要掩护。”
“需要什么身份？”余笙问。
蒋聿风目光扫过她清俊的侧脸，停顿了一下：“……表兄弟吧。自然点。”
“明白。”
下午，城西茶馆。人声嘈杂，水汽氤氲。
蒋聿风和余笙坐在靠窗的角落，面前摆着两杯清茶。线人还没到。
蒋聿风穿着深色长衫，气质儒雅了些，但眉宇间的锐利依旧难以完全遮掩。余笙则是一身青布学生装，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目光低垂，偶尔抬起扫视周围，眼神清澈，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略带拘谨的年轻学生。
两人之间话不多，偶尔蒋聿风低声说一句“喝茶”，余笙便端起杯子抿一口。气氛沉默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无形的默契在流动。
蒋聿风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温热的茶杯壁，视线掠过余笙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又很快移开，看向窗外熙攘的人群。心跳却比平时快了几分。这种伪装的身份，密闭的空间，安静的陪伴，让他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
线人很快来了，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消息递得也快。交易完成，对方匆匆离去。
蒋聿风放下茶钱，起身：“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茶馆，融入街上的人流。春日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经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时，蒋聿风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在那红艳艳的糖葫芦上停留了半秒。
余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下一秒，蒋聿风己经继续向前走了，仿佛刚才那一顿只是错觉。
余笙却落后了半步。她走到小摊前，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一串最大最红的冰糖葫芦。然后快步跟上蒋聿风。
走到他身侧时，她默不作声地将那串冰糖葫芦递了过去。
蒋聿风一愣，侧头看她。
余笙表情依旧平静，只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那糖葫芦，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战术决定：“侦查需要。符合‘表弟’身份设定。消除潜在观察痕迹。”
蒋聿风看着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再看看那串在阳光下亮晶晶、红得耀眼的糖葫芦，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沉默地接了过来。冰凉硬脆的糖壳，裹着酸甜的山楂。
他低头，咬了一口。咔嚓一声，糖屑沾了一点在嘴角。
很甜。还有点酸。
他抬起头，看向余笙。她正目视前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耳根却在阳光照射下，透出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微红。
蒋聿风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极轻，很快消散在风里。他抬手，略显粗鲁地抹去嘴角的糖屑。
“走了。”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回去写报告。”
“是。”余笙应道。
两人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偶尔交汇在一起。
那串冰糖葫芦，蒋聿风拿了一路，首到回到侦查处大院门口，才慢慢吃完。签子被他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余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他扔完签子，转过身，看向她。目光相触，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空气里轻轻碰撞了一下，又迅速分开。
“……下次，”蒋聿风开口，声音有点哑，“别买那么甜的。”
余笙看着他，点点头：“好。”
她眼里似乎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蒋聿风转身走向办公楼，脚步比平时慢了些。
余笙跟在他身后，看着阳光下他挺拔却似乎不再那么冷硬的背影，轻轻吸了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冰糖的甜香。
(http://www.220book.com/book/7X5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