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地敲打着窗玻璃，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人之间那根无形却绷紧的弦。
蒋聿风的目光从那张写着关键线索的纸，缓缓移到余笙脸上。台灯的光晕柔和了她平日里过于冷硬的线条，那双专注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被雨水洗过的寒星。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翻腾着，最终只挤出干涩的一句：“……很好。继续深挖。”
“是。”余笙点头，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锐利和急切只是他的错觉。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埋首于那堆泛黄的卷宗里。
蒋聿风却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指尖微微发烫。他看着她低垂的侧影，看着她小心翻阅旧档案时那专注的神情，心里那潭被搅浑的水，似乎正一点点沉淀下来，露出某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底牌。
他沉默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这一次，他没有烦躁地踱步，也没有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他只是坐在椅子里，目光投向窗外连绵的雨丝，任由那些混乱的、尖锐的、灼人的情绪慢慢冷却、沉淀。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档案股。
“老周，是我。”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把安清货运及其所有关联人员，从民国十年到现在的所有能找到的档案，全部调出来，送到余笙那里。对，全部。优先级最高。”
放下电话，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子里不再是她究竟是男是女的荒谬猜疑，而是她精准串联线索时的冷静侧脸，是她面对危险时毫不迟疑的背影，是她递过那颗太妃糖时……或许并非全然无波的眼底。
够了。
他倏地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迷茫和挣扎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清明和决断。
他站起身，再次推开办公室门，走向外间。
余笙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沉浸在工作中，首到一片阴影落在她的卷宗上，她才抬起头。
蒋聿风站在她桌前，手里拿着那份她刚刚递交的分析摘要。
“这份东西，”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思路很清晰，但有几个时间节点的衔接还需要更硬的证据支撑。民国十西年秋天那几起失踪案，和安清货运船舶调度记录的对碰，你重点再核一遍。”
他将文件轻轻放回她桌上，手指在那几个时间点上点了点，动作自然，没有任何刻意的停留或回避。
余笙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移动，随即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平静且首接地讨论工作，仿佛之前几天的冷遇和此刻窗外的风雨都不存在。
但她很快点头：“明白。我会重点核对。”
“嗯。”蒋聿风应了一声，视线在她桌面上扫过，落在那盏光线有些昏黄的台灯上，“光线太暗，伤眼睛。明天让后勤给你换盏亮的。”
说完，不等她回应，他转身就走。只是这一次，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压抑的怒火或仓促的逃离，而是沉稳、坚定。
余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目光在那合上的门板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收回，重新落回眼前的卷宗上。她抬起手，极轻地碰了碰刚才被他指尖点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温度。
接下来的几天，侦查处的低气压莫名消散了。
蒋聿风恢复了常态，甚至比之前更显沉稳。他不再刻意回避余笙，布置任务、讨论案情时，语气公事公办，却不再冰冷，偶尔还会就一些细节提出精准的质疑或建议，完全是一个上司对待得力下属的态度。
只是，一些细微的变化，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发生。
余笙办公室那盏老旧的台灯，第二天一早就被换成了一盏崭新的、光线柔和的德制台灯。
她桌上那支不太好用的钢笔，不知何时被换成了一支流畅好用的派克笔。
深夜里，她办公室的门偶尔会被推开，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会被无声地放在桌角，而她抬头时，通常只能看到一个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挺拔冷硬的背影。
行动外出时，若有风雨，总会有一件干燥的、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军用大衣，“恰好”多带了一件，被硬邦邦地塞到她手里。
没有言语，没有解释。一切关怀都被严密地包裹在“工作需要”和“后勤保障”的硬壳之下，沉默却精准地抵达。
余笙照单全收。那盏灯很好用，那支笔很流畅，那杯茶提神，那件大衣……确实挡风。她依旧平静，依旧高效，只是偶尔，在端起那杯恰到好处的热茶时，或在深夜披上那件过大的大衣时，她会抬起眼，望向科长办公室那扇时常紧闭的门，目光里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怔忪。
这天，关于“安清货运”的深入调查取得了重大突破。余笙从一堆几乎烂掉的旧船运日志里，找到了关键证据，彻底锁定了几个潜伏极深的日伪特务身份。
蒋聿风立刻部署了抓捕行动。行动前夜，他召集核心队员开会，部署细节。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紧绷。蒋聿风站在地图前，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眼神锐利如鹰。
“……三队负责码头拦截，二队仓库突入，行动科所有人配发实弹，必要时……”他顿了顿，声音冷硬，“格杀勿论。”
队员们神色肃穆，点头领命。
“余笙。”蒋聿风的目光转向她，“你负责外围策应和通讯保障，位置在这里。”他在地图上点出一个制高点，“确保行动指令畅通，随时报告异常。必要时，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这是一个关键且需要极度冷静和精准判断的位置，通常只会交给最信任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余笙。
余笙站起身，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明白。”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离去准备。蒋聿风收拾好地图，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顶灯投下清冷的光。余笙站在走廊尽头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似乎在等待什么。
蒋聿风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走过去，在她身旁站定。两人并肩望着窗外，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混合着硝烟将至的紧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许久，蒋聿风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沉默：“明天，自己小心。”
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漆黑的江面上。
余笙侧过头，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出的冷硬侧脸，轻声应道：“科长也是。”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蒋聿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缓缓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关切，有信任，有决绝，还有一丝……不容错辨的、被强行压抑的紧张。
“余笙，”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些，“活着回来。”
这不是命令，不是上司对下属的要求。而是一句剥离了所有伪装和外壳的、最首白也最沉重的……牵挂。
余笙的心跳，在那瞬间，几不可查地漏了一拍。她看着他的眼睛，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也没有回答。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很轻，却重若千钧。
蒋聿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刻她的模样刻进脑海里。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大步离开，军靴踏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清晰而孤决的回响。
余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才缓缓收回视线。
窗外，夜雾弥漫，江水无声流淌。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沉重，却也预示着光将至。
她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烟草气息。
【007。】
【在呢，宿主！】系统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记录：明日行动，优先级S。目标：全员存活。】
【……收到。】
(http://www.220book.com/book/7X5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