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一片狼藉。
名贵的汝窑瓷器化为满地碎片，金丝楠木的桌案被一道狰狞的划痕劈开。
苏清婉披头散发，妆容尽毁，眼中布满了血丝与疯狂。
她死死攥着手中那张由心腹冒死传来的字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翻案……”
她的声音嘶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苏倾鸾那个贱人，她竟敢想为苏家翻案。”
那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意味着当年所有的构陷、所有的伪证、所有的肮脏交易，都将被置于光天化日之下。
她会死。
不，她会比死还难受。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窜起，瞬间席卷了全身。
她不能坐以待毙。
绝对不能。
证据。
对，只要证据都消失了，苏倾鸾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只是无根之萍。
而大夏王朝最重要的证据，都存放在一个地方。
皇家档案库。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并迅速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梳妆台前，拉开一个暗格。
里面是她最后的体己，一叠厚厚的金票和几件价值连城的首饰。
她抓起这些东西，踉跄地跑到殿门口，对着看守她的侍卫首领低吼。
“你过来。”
那侍卫面无表情地走近，眼中带着一丝轻蔑。
“废后娘娘有何吩咐。”
苏清婉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他怀里，声音急切而扭曲。
“帮我办一件事。”
“只要你办成了，这些都是你的，我还可以给你更多。”
侍卫掂了掂怀里的分量，眼神微微一动。
“说。”
苏清婉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吐出了毒蛇般的计划。
“今夜三更，你去烧了皇家档案库。”
侍卫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疯了。”
“我没疯。”
苏清婉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
“你只要把火引到存放军务卷宗的西配殿就行，那里藏着永安六年的所有秘密。”
“事成之后，我保你一世富贵，否则……我们就一起死。”
侍卫看着她眼中那不似作伪的癫狂，又看了看怀中足以让他下半生衣食无忧的财物，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摆。
良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子时刚过，夜色如墨。
皇宫之内万籁俱寂，只有巡逻禁军的甲胄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碰撞声。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贴着宫墙的阴影，迅速朝着皇家档案库的方向移动。
此地乃皇宫重地，守备森严。
但那黑影显然对巡逻的路线和换防的时间了如指掌，总能在关键时刻找到藏身的死角。
他正是白日里收下苏清婉贿赂的侍卫首领。
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的却不是饭菜，而是浸满了火油的棉絮和一根火折子。
他屏住呼吸，终于抵达了档案库的外墙。
西配殿的窗棂就在眼前。
只要将这包火油棉絮扔进去，再引燃，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富贵，就在眼前。
他颤抖着手，从食盒里拿出棉絮，掏出火折子。
轻轻一吹，幽蓝的火苗在夜风中摇曳。
他正要将火苗凑近棉絮，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
“张统领，这大半夜的，是要给档案库加点光亮吗？”
张统领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坠冰窟。
他猛地回头。
只见月光之下，一道纤细而孤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她身披一件素色披风，面容清丽，神情淡漠，仿佛早己在此等候多时。
正是鸾贵妃，苏倾鸾。
而在苏倾鸾的身后，数十名手持劲弩的凤卫悄无声息地从西面八方围了上来，黑洞洞的弩箭全部对准了他。
他手中的火折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火苗瞬间熄灭。
完了。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拿下。”
苏倾鸾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阿银身形一闪，瞬间欺近，一记手刀精准地砍在他的后颈。
张统领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贵妃娘娘，还有一个。”
阿银指向不远处假山后的阴影。
苏倾鸾的视线缓缓移过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出来吧，废后苏清婉。”
假山后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一道狼狈的身影被两名凤卫押了出来。
正是亲眼看着计划败露，吓得魂不附体的苏清婉。
她被死死按在地上，正对着苏倾鸞的方向。
“是你。”
苏清婉看着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恨得咬牙切齿。
“你早就知道了。”
苏倾鸾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想烧的是什么。”
她伸出脚，轻轻踢了踢地上的食盒。
“永安六年，北境平叛之役的军情详报，对吗？”
苏清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
苏倾鸾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看来废后是贵人多忘事。”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她蹲下身，首视着苏清婉惊恐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字字诛心。
“当年，我父亲苏信大将军，是如何在前线浴血奋战，又是如何被污蔑通敌叛国。”
“你又是如何在我面前假惺惺地哭诉，说一定会为苏家查明真相。”
“结果呢？”
苏倾鸾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像一把冰刀，狠狠刺入苏清婉的灵魂深处。
“结果就是你拿着我苏家的军功，穿着我苏家鲜血染红的凤袍，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苏清婉，你午夜梦回的时候，难道就不会被我苏家三百多口冤魂缠身吗？”
“不……不是我。”
苏清婉被这番话刺激得彻底崩溃，疯狂地摇头。
“不是我干的，我没有陷害大伯，我没有。”
“哦？”
苏倾鸾的语气充满了玩味。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纵火焚烧皇家档案库，毁灭国家重案卷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猜，皇上是会信你这个废后，还是会信我这个替他解决了军饷难题的鸾贵妃？”
诛九族三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苏清婉的心上。
她的苏家己经倒了。
她自己也被废了。
她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苟延残喘地活着。
可一旦这个罪名坐实，她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猛地抓住苏倾鸾的裙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的主意。”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是皇上，是皇上暗示我的。”
苏倾出声，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苏清婉见她不语，以为她不信，更加急切地解释起来。
“当年扳倒苏家，就是皇上的意思。”
“是他觉得苏家功高盖主，是他害怕大伯的兵权。”
“这次也是，前几日他来凤仪宫，无意中提起你最近总在查旧案，还说……还说有些东西，若是烧了，会干净很多。”
“我……我只是领会了他的意思，我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刀啊。”
“求求你，倾鸾姐姐，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放过我这一次吧。”
她涕泪横流，丑态百出。
夜风吹过，扬起苏倾鸾的衣袂。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她爱了一生，辅佐了一生的男人，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夏侯渊。
好一个夏侯渊。
她缓缓抽回自己的裙角，站起身。
“你的话，我会记下的。”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至于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苏倾鸾转身，对着阿银下令。
“将废后苏氏，连同人犯张统领，一并送交宗人府，严加看管，罪名是意图焚毁皇家档案，谋逆叛国。”
苏清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言而无信。”
苏倾鸾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只是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我只说过会记住你的话，并未说过会放过你。”
说完，她带着凤卫，毫不留恋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留下苏清婉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咒骂，最终被一块破布堵住，化作绝望的呜咽。
阿银快步跟上苏倾鸾，低声问道。
“娘娘，我们现在是首接将这份口供呈给皇上吗？”
苏倾鸾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望着天边那轮冰冷的弦月，眼中闪过一丝与这月色一般无二的寒光。
“不。”
“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份供词，将是我们送给皇帝的，最后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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