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极旺，熏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其中的冰冷怒意。
楚婉斜倚在贵妃榻上，指尖死死掐着一枚和田玉如意，指节泛白。她面前跪着的，是刚从内务府打听消息回来的心腹大宫女，翠浓。
“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御药房的鼠患，确实是……确实是静怡轩那位出的主意。”翠浓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头埋得极低，“李公公按她说的，找了猫，用了薄荷，没几日就好了……陛下虽未明说，但内务府那边，对静怡轩己是另眼相看，份例都给的是顶好的……”
“啪”的一声脆响！
那柄价值不菲的玉如意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断成两截！
“好！好一个苏采女！好一个深藏不露的村姑！”楚婉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嫉恨而扭曲，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婉端庄，“赏梅宴上吟诗作对，出尽风头！如今连这等粗鄙之事，她也要插上一脚，来彰显她的能干了？！”
她想起宴会上苏爽那首惊艳西座的诗，想起众人当时震惊又微妙的眼神，想起陛下近来偶尔提及农事、问及鼠患时那若有所思的神情……一股冰冷的恐慌夹杂着滔天的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出身卑贱的女人，正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一点点地冒出头来，甚至可能……进入陛下的视线？
这绝对不可以！
“本宫倒是小瞧了她！”楚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淬着毒，“原以为是个可以随意捏死的蝼蚁，没想到竟是个会咬人的耗子！”
翠浓吓得浑身一颤，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她不是有几分姿色，仗着年轻新鲜吗？”楚婉缓缓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依旧美丽却因愤怒而显得有些刻薄的脸庞，眼中闪过一抹极致的恶毒，“若是没了那张脸，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能凭什么在这后宫立足！”
后宫女子，容颜便是最大的资本。尤其是对于苏爽这种毫无家世背景可言的低阶嫔妃而言，一旦失了色，便永无翻身之日，比死了更难受。
翠浓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娘娘，您的意思是……”
楚婉从妆奁底层取出一个用锦缎包裹的极小瓷瓶，瓶身没有任何标记，透着一种不祥的诡异。她将瓷瓶递给翠浓，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冰冷：
“这里面是‘玉容散’，掺一点点进她的胭脂里，无色无味，短时内能令肌肤更显白皙滑腻……但日久天长，便会深入肌理，让皮肤逐渐变得粗糙、暗沉，生出斑痕，最终……溃烂毁容。”
翠浓手一抖，险些没接住那小小的瓷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娘娘……这……这可是……”
“怕什么？”楚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又不是即刻要她的命。一点一点地来，谁又能查得出来？只会以为是她自己体质不佳，或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劣质胭脂水粉罢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去办。找机会，做得干净利落些。记住，若是走漏半点风声，或是办砸了……”她没有说完，但眼中的寒意让翠浓如坠冰窟。
“是……是……奴婢明白……奴婢定会小心……”翠浓颤抖着将瓷瓶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接下来的几日，翠浓开始暗中留意静怡轩的动静，特别是负责为苏爽领取份例和日常用品的宫女春桃。
她发现，春桃是个谨慎的，苏爽的饮食起居几乎都经她一手操办，很难下手。唯有胭脂水粉这类东西，因并非入口之物，且通常从内务府领取成品，警惕性或许会稍低一些。
这日，翠浓算准了春桃去内务府领取月例的日子，提前等在了必经之路的一个僻静拐角。
见到春桃过来，她立刻换上一副焦急担忧的面孔迎了上去：“春桃妹妹！可算是遇到你了！”
春桃一愣，认出是楚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立刻警惕地行礼：“翠浓姐姐有何吩咐？”
“唉，别提了！”翠浓拉着春桃的手，压低声音道，“我们娘娘前几日得了几盒江南新进贡的‘桃花胭脂’，说是用最新鲜的花瓣捣了珍珠粉制成的，颜色极正，又养肤。娘娘用了甚好，便想着赏给各宫姐妹。偏生忙起来给忘了，方才想起来，让我赶紧给各位小主送去。”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打开，里面果然是几盒包装精美的胭脂，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气。
“这是苏采女的那份。”翠浓将其中一盒塞到春桃手里，语气亲切又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娘娘特意嘱咐了，苏采女年轻，用这颜色最是相宜。你可拿好了，赶紧给你们采女用上，也好让娘娘放心。”
春桃看着手中那盒明显比自己从内务府领来的普通胭脂精致许多的盒子，心中疑虑顿生。楚贵妃会有这么好心？刚赏了梅花宴的难堪，转头就赏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想推辞：“翠浓姐姐，这太贵重了，我们采女怕是受不起……”
“哎呦，妹妹这是什么话！”翠浓立刻板起脸，“娘娘的赏赐，岂有推辞的道理？莫非是看不起我们长春宫不成？快拿着吧，我还得去别处送呢！”
她不由分说地将胭脂塞进春桃的袖袋里，又故作亲热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匆匆走了。
春桃站在原地，看着翠浓远去的背影，又摸出袖中那盒触手生凉的胭脂，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笼罩了她。
回到静怡轩，春桃立刻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了苏爽，并将那盒胭脂呈上。
苏爽拿起那盒胭脂，打开。色泽嫣红，香气馥郁，看起来确实非凡品。但她敏锐地注意到，这胭脂的质地，似乎比之前用的更为细腻一些，细腻得……有些异常。
楚婉送来的东西？她会有这等好心？
苏爽几乎立刻断定，这胭脂绝对有问题。赏梅宴的羞辱才过去几天？楚婉那种性格，只会记恨报复，绝无可能转性示好。
“先收起来，锁进那个旧箱子里，不要用。”苏爽将胭脂盒盖上，语气冷静，“日后我们从内务府领的胭脂水粉，你也仔细检查过再用。”
“采女，您是说这胭脂……”春桃脸色发白。
“防人之心不可无。”苏爽目光微冷，“尤其是那位贵妃娘娘的‘好意’，我们更需加倍小心。”
她看着那盒被锁起来的胭脂，心中寒意渐生。楚婉的手段，果然来了。而且如此阴毒，首指女子最珍视的容颜。
这一次是胭脂，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这深宫之中的明枪暗箭，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凶险。她必须更加警惕，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长春宫内，翠浓回报事情己办妥。
楚婉抚摸着新染的丹蔻，脸上露出一丝快意而残忍的微笑。
苏爽，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等你容颜尽毁的那一天，看陛下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看这后宫，还有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一场针对容颜的阴谋，如同无声的毒雾，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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