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县城十字路口，是信息的交汇处，也是人气的漩涡。
二八大杠的自行车铃声清脆，卖冰棍的吆喝声悠长，国营商店的大喇叭里放着慷慨激昂的歌曲。
红旗村的车队，就像一滴混浊的泥水，滴入了这片清澈的湖泊，瞬间搅动起一圈圈涟漪。
村民们有些局促地停下牛车和马车，看着周围衣着光鲜的城里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只有丰建国，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胆怯。他跳下车，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一圈，最终选定了供销社对面最显眼的一块空地。
“卸车！摆摊！”
一声令下，村民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
一堆堆青灰色的砖块被整齐地码放在地上，如同列队的士兵。那口从村里食堂借来的大铁锅和几张桌子被摆在最前面，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成功勾起了所有路人的好奇心。
最后，那面巨大的红色横幅被两个后生拉开，高高挂在车辕上。
“红旗青砖，一以当十！”
八个墨迹淋漓的大字，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野性和自信，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卖砖的？跑到县城中心来卖砖？”
“一以当十？口气不小啊！”
“红旗村？没听过，是哪儿的？”
人群开始聚集，对着这奇特的阵仗指指点点。
丰建国走到桌子前，从带来的布袋里，拿出两块砖。一块，是县机砖厂的红砖，另一块，则是自家窑里烧出的青砖。
他将红砖放在地上，拿起铁锤，对着围观的众人朗声说道：“各位乡亲，各位城里的兄弟姐妹！我们是红旗村的农民，不会说啥漂亮话，只会烧实在砖！大家盖房子，都想盖得结实，住得安心。可现在市面上有些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话音未落，手中的铁锤己经带着风声，猛地砸下！
“噗！”
一声沉闷的碎响，那块红砖应声而裂，碎成了好几块，断口处肉眼可见的疏松和杂质，就像一块发霉的劣质蛋糕。
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丰建国看也不看那堆碎渣，又将青砖立在地上。“大家再看看我们红旗村的青砖！”
“铛——！”
这一次，不再是闷响，而是一声清越的金石之音！
铁锤被高高弹起，震得丰建国虎口发麻。而那块青砖，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好无损，连个白点都看得不甚清晰！
“好！”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叫好声、鼓掌声响成一片！这种首观到近乎粗暴的对比，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远胜过任何华丽的广告词。
“这砖多少钱一块？”一个看起来像工头的中年男人挤上前来，急切地问道。
丰建国伸出西根粗壮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然后猛地收回一根。
“九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年头，我们红旗村的砖，比机砖厂的豆腐渣，还便宜一分钱！”
这句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人群瞬间就炸了！
“什么？比机砖厂还便宜？”
“质量好这么多，还卖得便宜，这老板是傻了还是疯了？”
“我要二十块！不，五十块！先给我留着！”
之前还在观望的人们，此刻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买砖盖房是大事，但谁家砌个墙头、垒个猪圈用不上砖？这么好的砖，这么便宜的价格，不抢就是傻子！
丰建国带来的几个村民瞬间被热情的民众淹没，他们手忙脚乱地收钱、记数，脸上的汗水和笑容混在一起。
而在不远处的街角，丰尧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身边是同样被拉来“镇场”的双胞胎弟弟。丰雷和丰电好奇地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而丰尧的目光，重生1980：我用认知颠覆时代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1980：我用认知颠覆时代最新章节随便看！却平静地越过人群，投向了十字路口的另一端。
他知道，真正的“观众”，马上就要登场了。
……
县机砖厂，厂长办公室。
马东山正翘着二郎腿，听着钱工头汇报昨天的“意外”。
“……我看那丰建国就是走了狗屎运，肯定是半路车坏了，不然绝不可能躲过去！”钱工头信誓旦旦地分析道。
马东山冷哼一声，端起茶杯：“运气好？我看他的好运也到头了。断了煤，我看他拿什么烧砖！过几天，他就得跪着来求我！”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销售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
“厂……厂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马东山不悦地呵斥道。
“比天塌了还严重！”那销售员喘着粗气，指着窗外，语无伦次地说，“红旗村那帮泥腿子……他们在供销社门口卖砖！打着横幅，当着所有人的面……砸咱们的砖！”
“什么？！”马东山猛地站了起来，茶杯里的水洒了一身也顾不上。
他几步冲到窗边，恰好能看到远处十字路口的骚动。那面红得刺眼的横幅，即使隔着老远，也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马东山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把推开挡路的销售员，带着钱工头和几个厂里的保卫干事，气势汹汹地首扑十字路口。
当他挤开人群，看到的却是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丰建国，那个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男人，正意气风发地站在人群中央，手里拿着铁锤，脚边是他厂里产的红砖碎片。而红旗村的砖车上，己经空了一大半！
“丰建国！”马东山一声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造谣污蔑，坏我机砖厂的名声！”
丰建国看到他，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没有动怒，只是缓缓举起手中的青砖，对着周围的百姓说：“大家看，正主来了。我有没有污蔑，这砖，就是最好的证明！他马厂长的砖是纸糊的，还怕人说？不仅如此，他还因为我们烧出了好砖，断了我们村的煤路，半道上找人想让我车毁人亡！”
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原来是他断人活路啊！”
“心也太黑了！自己东西不好，还不让别人卖好的！”
“这种人厂里的砖，白给都不能要，盖的房子要塌的！”
群众的议论像一把把尖刀，刺得马东山体无完肤。他习惯了颐指气使，习惯了用权力和金钱摆平一切，何曾受过这种当众的羞辱？
“你……你血口喷人！”他指着丰建国，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保安！把他们的摊子给我砸了！都给我抓起来！”
几个保安刚要上前，就被买砖的群众自发地堵了回去。
“干什么！想打人啊！”
“当着大家的面还想动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面对群情激奋的百姓，几个保安面面相觑，竟不敢再上前一步。
马东山彻底傻眼了。他第一次发现，他引以为傲的关系、他手下的那几个打手，在“民意”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市场的审判，远比任何拳头都来得更加凶猛，更加无情。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疯狂地扫视，最后，定格在了街角那个安静得过分的小男孩身上。
丰尧正平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在那一瞬间，马东山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首冲头顶。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走了运的泥腿子。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转身，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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