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章：资源的考验
父亲肩膀上的新奇世界带来的短暂欢笑，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一颗糖果，甜味迅速消散，留下的是更加清晰和残酷的现实。逃荒的路，没有尽头，而赖以生存的资源，却仿佛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接连几天，萧家人的“福运”似乎真的耗尽了。
萧峰和萧远每日天不亮就出发，比以往走得更远，搜寻得更仔细，几乎要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然而，回报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枯草根几乎被挖绝迹，树皮早己被剥食得斑驳不堪，连那些藏得最深、最苦涩的块茎也踪影全无。水源更是彻底断绝，水囊早己干瘪得如同废弃的皮囊，舔舐草叶上那转瞬即逝的晨露成了获取水分的唯一方式，却根本是杯水车薪。
大地，仿佛被彻底榨干了最后一丝生机，只剩下无尽的、令人绝望的贫瘠。
饥饿，不再是胃袋的空泛鸣响，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灼烧般的绞痛，侵蚀着每一寸肌肉，抽干着最后一丝力气。干渴则更加可怕，喉咙如同被砂纸打磨，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嘴唇干裂出血痂，头脑因缺水而阵阵发晕。
小晴天原本红润了一些的小脸，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大眼睛显得更大，却失去了几分神采。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地想要下地玩耍，更多时候是蔫蔫地趴在柳氏或某个哥哥的背上，小声地、不断地哼唧着：“饿…娘…渴…”
这细弱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每个家人的心。
柳氏将最后一点点炒麸皮和草籽粉，混着极其珍贵的一点点唾液般的浑水，搅成糊糊，几乎全部喂给了小晴天，自己和丈夫、儿子们则靠着疯狂喝水（实际并无水可喝）和强行睡眠来麻痹饥饿的折磨。
萧铁柱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神深处是挥之不去的焦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他看着妻儿们日益憔悴的面容，看着小女儿那渴求的眼神，心中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萧峰和萧远每日拖着更加疲惫的身体空手而归，少年人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之前的锐气和希望，只剩下麻木的疲惫和深重的忧虑。他们甚至开始下意识地避开妹妹那双清澈却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睛，因为无法回应她的需求而感到羞愧。
整个家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然而，在这极致的艰难中，一种令人心酸的默契悄然形成。
没有人，哪怕是一瞬间，将眼前这绝境归咎于收养小晴天。没有人抱怨因为她而多了一张消耗粮食的嘴。相反，全家人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共识：无论如何，要优先保证晴天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口粮。
柳氏和萧铁柱几乎粒米未进，将最后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全留给了孩子。萧峰和萧远在外面找到任何一点点可能入口的东西（如一小段相对的草根），都会毫不犹豫地揣回来，交给母亲处理给妹妹。甚至连萧霆和萧霖，都似乎懂事了许多，不再整日哭闹着喊饿，只是默默地看着母亲喂妹妹，然后更加用力地勒紧自己的裤腰带。
这种在绝境中愈发凸显的、近乎本能的保护与牺牲，成为了比血缘更深厚的纽带。
“福运”似乎真的消失了。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曳欲灭。
首到第三天下午。
萧峰己经走得双腿如同灌铅，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视野因为饥饿和缺水而阵阵发黑。他靠在一处风化严重的土崖下，几乎想要放弃，就此瘫倒。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土崖上方一处极其隐蔽的裂缝。那裂缝被枯死的藤蔓半遮半掩，毫不起眼。
若在平时，他绝不会注意到，更不会浪费所剩无几的力气去攀爬查看。
但此刻，或许是绝望中的一丝不甘，或许是冥冥中的一点指引，他鬼使神差地拖着疲惫的身体，手脚并用地艰难爬了上去，拨开了那些枯藤。
下一刻，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裂缝里，竟然藏着一个简陋的、用枯枝搭建的鸟窝！鸟窝里空空如也，显然早己废弃多时，但就在鸟窝旁边的角落里，竟然散落着几颗干瘪发黑、甚至被虫子啃食过半的野浆果！看样子，是鸟类储存后遗忘或废弃的食物残渣！
东西少得可怜，甚至不够塞牙缝，而且品质极差。
但在此时此刻，这无异于天降甘霖！
萧峰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将那些干瘪的浆果残骸一一捡起，用衣襟兜住，连一点碎屑都不舍得落下。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滑下土崖，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回歇脚地。
当他把那点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寒碜的“收获”展现在家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随即，柳氏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激动和 宽慰！她颤抖着手接过那些干瘪的浆果，甚至顾不上清洗，只是小心地吹掉上面的浮尘，然后迫不及待地喂到小晴天嘴边。
小晴天饿极了，立刻抓住浆果，塞进嘴里用力吮吸咀嚼起来。那干涩酸苦的滋味此刻仿佛成了无上美味，她吃得极其专注。
萧铁柱重重地拍了拍长子的肩膀，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眼眶微微发红。
希望，如同死灰复燃，再次微弱地闪烁起来。
这微不足道的发现，仿佛是一个信号。
第二天，萧远在一条几乎被晒干的河床淤泥深处，竟然挖到了几条极其细小、陷入休眠状态的泥鳅！
虽然少得可怜，却带来了宝贵的蛋白质和水分。
“福运”并没有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更加隐晦、更加艰难的方式显现。它不再是大张旗鼓的“馈赠”，而是需要付出极限的努力、在绝望的缝隙中才能窥见的一丝微光。
经过这次极致的考验，萧家人对“福运”有了更深的理解。它并非取之不尽的甘泉，而是与他们自身的坚持、与他们对晴天的守护之心紧密相连的、在绝境中挣扎而出的生机。
他们更加珍惜每一次微小的收获，也更加坚定了共同守护这个家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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