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像凝固的血。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扯动背上的伤口,尖锐的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刺穿着沈砚摇摇欲坠的意识。
高烧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头颅,在滚烫的熔炉和冰冷的深渊之间来回拉扯。
耳边是单调的、永不停歇的滴答声,冰冷的水珠从屋顶的破洞坠落,砸在他的额角、脖颈,带来短暂刺骨的清醒,旋即又被更深的混沌吞没。
喉咙干裂得如同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砂砾摩擦般的剧痛。
身体里的水分仿佛被这地狱般的高温蒸干了,只剩下灼烧内脏的火焰。嘴唇皲裂,舌尖尝到的是浓重的铁锈味,那是他自己咬破的唇。
“水……”嘶哑的呻吟从齿缝间挤出,微弱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没有回应。只有柴房外呼啸的风雨,和近在咫尺的滴答声。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在混沌的脑海里,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不肯熄灭。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脸颊贴上冰冷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和腐烂气息的泥地。
视线模糊地扫过身侧,借着屋顶破洞漏下的一线微弱天光,他看到墙角堆积的枯枝败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老鼠,是几株从腐朽木柴缝隙里顽强钻出来的、不知名的野草。叶片细长,边缘带着锯齿,被雨水冲刷得显出病态的嫩绿。
生的欲望压倒了本能的反胃。沈砚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挪动剧痛的身体,像一条濒死的蠕虫,朝着那点微弱的绿色爬去。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背上翻卷的皮肉,带来几乎令他昏厥的剧痛。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仅存的里衣碎片。
短短几步的距离,仿佛耗尽了他的一生。终于,他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一把湿滑的草叶,胡乱塞进嘴里。
苦涩、土腥、草根的纤维感瞬间充斥口腔,刺激着干涸的喉咙。他用力咀嚼,强行吞咽下去。
粗糙的草叶刮过食道,带来新的痛楚,却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清凉和……活下去的养料。
靠着墙角几丛野草,沈砚在剧痛、高烧和冰冷的雨水中,熬过了地狱般的三天三夜。
意识在清醒与昏迷之间浮沉,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更清晰的恨意和更强烈的求生意志。
那块冰冷的劣质玉佩,始终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粗糙的棱角刺入皮肉,成为锚定他灵魂的基石。
第三天傍晚,雨势渐歇。
柴房破败的木门被粗暴地拉开,刺眼的光线涌入,让沈砚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啧,命还挺硬。”是那个尖酸刻薄的小厮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
他捏着鼻子,嫌恶地踢了踢沈砚蜷缩的身体,“起来!侯府仁至义尽,赏你条活路,滚吧!”
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被随意扔在沈砚脚边的泥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名健仆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毫不怜惜地架起沈砚虚脱的身体,拖过泥泞不堪的庭院。
被雨水冲刷过的青石板依旧冰冷,摩擦着他血肉模糊的背部。
他垂着头,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遮住了那双骤然睁开、深不见底的眼眸。
没有反抗,没有言语。只有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侯府那两扇象征着权势和富贵的朱漆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里面的一切。他被像垃圾一样扔在了府外冰冷湿漉的石阶下。
“哐啷!”那包东西滚落在脚边,散开一角,露出几锭刺眼的银白——五两银子。
雨后的冷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穿透他单薄破烂、浸透血污的衣衫。
沈砚趴在冰冷的石阶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震动着背上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冰冷的银子,最后看了一眼靖安侯府紧闭的大门,那曾经承载着他“躺平”富贵梦的地方。
此刻,那高门大院,只剩下刻骨的冰冷和仇恨的倒影。
他喘息着,艰难地伸出颤抖的手,将那几锭散落的银子一枚一枚捡起,塞进同样湿透、破败不堪的衣襟里。
冰冷的触感贴着滚烫的胸口,是唯一的支撑。
活下去。
然后,碾碎他们!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冰冷。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撑着剧痛的身体,一点点从冰冷的地上爬了起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背上的伤口在粗糙衣料的摩擦下,如同被反复凌迟。
冷汗瞬间浸透全身,视野阵阵发黑。
他辨不清方向,只凭着本能,踉跄着朝着远离侯府的方向挪动。
南城,是这京城最破败、最鱼龙混杂的地方。那里,或许有他一线生机。
夕阳的余晖吝啬地涂抹在狭窄肮脏的巷弄上,空气里弥漫着垃圾、劣质煤炭和不知名污水的混合气味。
沈砚佝偻着身体,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血水脚印,引来路人不加掩饰的侧目和避让,如同躲避瘟疫。
终于,在一个挂着歪歪扭扭“刘记杂货”招牌的铺子旁边,他看到一块同样歪斜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赁屋。
一个穿着油腻围裙、叼着旱烟杆的干瘦老头正倚在门框上打盹,正是掌柜老刘头。
沈砚踉跄着走到近前,浓重的血腥味和伤口腐败的气息惊醒了老刘头。
“嚯!”老刘头被呛得咳了一声,浑浊的眼睛嫌弃地上下打量着沈砚,尤其在看到他背上那大片触目惊心的、被血污浸透的破布时,眉头皱成了疙瘩。
“哪来的叫花子?滚滚滚,别脏了老子的地方!”
沈砚微微吸了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眩晕。他缓缓挺首了些腰背,尽管这个动作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雨后的冷风吹起他额前湿漉的黑发,露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却依旧难掩俊秀轮廓的脸庞。
那双眼睛,虽然布满血丝,深陷眼窝,却透着一股被痛苦磨砺过的、奇异的平静和深不见底的幽暗。
“掌柜的,”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却意外地清晰,“租间屋子,要最便宜的。”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那锭最小的碎银——大约一两,轻轻放在老刘头面前的破木桌上。
动作带着一种与此刻狼狈处境极不相符的、近乎本能的从容。
老刘头愣了一下,目光在沈砚惨不忍睹的背部和桌上那锭小小的银子之间来回扫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
他拿起银子掂了掂,又狐疑地看了看沈砚的脸。
“最便宜?”老刘头嗤笑一声,烟杆指向旁边一条更窄更黑、污水横流的小巷尽头,
“后院,最里头那间柴房改的,一月一百文。先说好,死了病了我可不管埋!”
他特意加重了“死了”两个字,眼神带着审视。
“好。”沈砚没有任何犹豫,只吐出一个字。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暂时隔绝风雨、让他处理伤口的地方。
至于埋不埋,他根本没想过死。
老刘头撇撇嘴,收了银子,从油腻的围裙兜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随手扔在桌上:“自己去吧,晦气!”
沈砚拿起冰冷的钥匙,没有再看老刘头一眼,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向那条散发着恶臭的窄巷深处。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高耸的破败屋檐彻底吞噬,巷子里提前进入了黑暗。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一股浓烈的霉味、灰尘味和某种小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子低矮、阴暗、潮湿,只有一扇巴掌大的破窗透进些微天光。
角落里堆着些不知名的破烂杂物,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地,墙角甚至能看到渗出的水痕。
一张用几块破木板勉强搭成的“床”,上面铺着薄薄一层散发着馊味的稻草。
这里,比侯府的柴房好不了多少。
沈砚反手关上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门后一根顶门棍死死抵住。
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冷汗瞬间湿透了本就冰凉的衣衫。
他踉跄着挪到角落,那里有一个不知谁丢弃的、裂了口的破瓦罐,里面积了浅浅一层浑浊的雨水。
他小心地撕下身上相对干净些的里衣碎片,浸湿了,然后咬着牙,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擦拭着背上狰狞可怖的伤口。
冰冷的雨水触碰翻卷的皮肉,带来刺骨的剧痛和强烈的刺激。他死死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跳,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却硬是一声不吭。
借着破窗透入的微弱光线,他看到水中映出的伤口:皮肉外翻,边缘红肿发烫,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渗出浑浊的黄色液体。
伤口在溃烂,在感染。
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这几乎等同于被判了死刑。
沈砚的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他仔细清理着伤口,动作因为疼痛而颤抖,却异常坚定。
清理完毕,他又撕下几块布条,蘸着瓦罐里仅剩的雨水,反复清洗后,忍着剧痛,将伤口勉强包扎起来。
粗糙的布条摩擦着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破屋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穿越前那个996却安稳的世界,闪过侯府十五年的锦衣玉食。
最终定格在鞭影落下时萧景琰那得意的眼神,侯爷冷漠的侧脸,侯夫人刻毒的咒骂,还有那被扔出府时小厮尖刻的“乱葬岗”……
恨意,冰冷刺骨,如同淬毒的冰棱,再次刺穿心脏,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
他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那块劣质的玉佩静静躺在那里,被血水和泥污沾染,触手冰凉粗糙。
“呵……”一声低哑的、带着血腥气的冷笑在死寂的破屋里响起。
“科举……”
他着玉佩粗砺的表面,眼神幽深如同古井,所有的痛苦、愤怒、恨意都被强行压入这深不见底的平静之下,只剩下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目标。
“唯有科举,能碾碎你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破窗外,一片枯叶被风吹落,轻轻打在糊窗的破纸上。
与此同时,巷口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阴影里,一道模糊的黑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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