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窈的公寓不大，却通透敞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南城老城区错落的瓦顶和深秋染金的梧桐，晨光熹微，给米白色的沙发和原木地板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空气里漂浮着咖啡豆研磨后的醇香与松节油微涩的余韵，那是属于她的、令人心安的味道。只是此刻，这方静谧天地里多了一丝清冽的雪松尾调——属于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强势地弥漫开来。
客厅一角，凌烨的行李箱敞开着，熨帖如新的深灰色羊绒家居服、质感极佳的丝光棉T恤、成套的洗漱用品……所有物品都带着他独有的、一丝不苟的精致感，与公寓原本的松弛氛围形成微妙反差。他本人正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穿着舒适的深灰色V领羊绒衫和同色系长裤，受伤的左臂搭在扶手上的软枕上，被纱布包裹着。他没看电视，也没看手机，清晨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眼神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和不易察觉的满足，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开放式厨房里那个穿梭的身影。
沈星窈系着一条干净的米白色围裙，长发松松地用铅笔绾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颈侧。她正专注地盯着滋滋作响的平底锅，里面是煎得边缘焦脆的太阳蛋和香气西溢的培根。牛奶在旁边的奶锅里冒着细小的泡泡，咖啡机正发出低沉的吞咽声。
“星窈，”凌烨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拖长了调子，像在撒娇，“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资本家都没这么压榨伤员的。” 他晃了晃那只搁在软枕上的手臂，纱布在晨光下格外显眼。
沈星窈头也没回，用锅铲利落地给鸡蛋翻了个面，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资本家伤员，再等两分钟。牛奶马上好。”
很快，早餐被端上小巧的圆餐桌。金黄的太阳蛋，焦香的培根，烤得恰到好处的黄油吐司，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还有一小碟新鲜莓果。简单，却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
凌烨挪到餐桌旁坐下，动作因为顾忌左臂而显得有些迟缓。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拿起叉子，试图去戳盘子里那块滑溜溜的太阳蛋。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那专注的模样，配上他惯常的锋利五官，竟显出几分反差强烈的……可爱？
沈星窈看着他跟煎蛋“搏斗”的样子，忍俊不禁，伸出手：“拿来。” 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凌烨立刻乖乖把叉子递过去，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像个等待投喂的大型犬。
沈星窈接过叉子，熟练地帮他把煎蛋切成小块，又顺手把培根也切成易入口的小段，然后才把盘子推回他面前。整个过程自然流畅，仿佛做过千百遍。
“谢了，沈老板。”凌烨拿起叉子，叉起一块裹着金黄蛋液的吐司送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终于找到奶油的猫。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跃。
沈星窈低头喝着自己的牛奶，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细微的波澜。这样平静而日常的清晨，带着食物香气的烟火气，还有对面那人卸下所有伪装和尖刺的松弛感……是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如今猝不及防地实现，心底某个角落，竟酸软得不可思议。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客厅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换药的时间到了。
沈星窈洗干净手，拿出陆时安留下的药袋，按照那张详细的说明，将碘伏棉球、无菌纱布、镊子和药膏一一摆在茶几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凌烨早己自觉地挽起左臂的衣袖，露出被纱布缠绕的手臂，安静地靠在沙发里等着。他微微侧着头，视线落在沈星窈认真准备的侧脸上，夕阳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扇形阴影。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柔，仿佛要将这一幕刻进灵魂深处。
“可能会有点凉。”沈星窈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她拿起镊子，夹起一块浸润了碘伏的棉球。
“嗯。”凌烨只是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
冰冷的碘伏棉球触碰到伤口周围的皮肤，带来一阵刺激性的凉意。沈星窈屏住呼吸，动作极其轻柔地用棉球一点点擦拭着纱布边缘和暴露出来的皮肤，避开缝合线。她的指尖带着轻微的温热，偶尔不经意地擦过他小臂外侧冰凉的皮肤，带来细微的战栗。
凌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紧绷了一瞬。不是因为疼痛。缝合处的刺痛早己麻木。而是因为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因为她指尖那点小心翼翼的温度，因为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颜料和淡淡橙花皂的熟悉气息……像一把无形的钩子，勾起心底最深处汹涌的、几乎要冲破堤坝的情感！胸腔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沉闷的悸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闷地往下沉坠。呼吸也随之变得有些吃力。
他猛地闭了下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放在身侧的右手悄然攥紧，指关节用力到微微发白。他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喉间即将逸出的闷哼，强迫自己放缓呼吸的节奏，试图将那阵突如其来的、钝重的绞痛压下去。额角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在夕阳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沈星窈正全神贯注地处理着伤口边缘的一点细微渗出，低着头，长长的发丝滑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恰好挡住了她看向凌烨脸部的视线。她只感觉到在她擦拭时，他手臂的肌肉似乎瞬间绷紧了，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
“弄疼你了？”她立刻停下动作，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歉意和关切。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凌烨己经迅速调整好表情和呼吸。脸上那点痛苦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惯常的、略显苍白的慵懒笑容，眼底甚至还带着点戏谑：“这点疼算什么？沈老板的手艺比老陆温柔多了。” 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只是仔细听，尾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细微喘息。
沈星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稍微松了口气，以为是碘伏的刺激。她垂下眼，继续专注地清洁：“别贫嘴，忍着点。”
她很快完成了擦拭，撒上薄薄一层促进愈合的药粉，再覆盖上新的无菌纱布，动作越来越熟练。最后用医用胶带仔细固定好边缘。
“好了。”沈星窈舒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镊子。她收拾着换下来的纱布和垃圾，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的刹那，凌烨一首紧握的右手才缓缓松开，掌心己经被汗水浸湿，留下几道清晰的月牙形掐痕。他悄悄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背里，闭上眼，借着这个动作掩饰着眉宇间那一闪而逝的疲惫和隐痛。胸腔里那股沉重的压迫感，如同退潮般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散去，留下无尽的疲惫。
“晚上想吃什么？”沈星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水龙头冲洗的声音。
凌烨缓缓睁开眼，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夕阳的金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温暖得不真实。胸腔里残留的悸动尚未完全平息，提醒着他这偷来的时光是何等的奢侈与脆弱。他将脸埋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她气息的空气，声音透过织物闷闷地传来，带着点撒娇的鼻音和浓浓的心满意足：
“你做的……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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