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万籁俱寂。沈星窈蜷在客卧的床上，意识沉浮在浅眠的边缘。公寓里只剩下老旧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某种极其细微的、压抑的、破碎的声响？
像是沉重的喘息被死死捂在喉咙里，又像是濒死的野兽在痛苦呜咽。
沈星窈倏地睁开眼，心脏在黑暗中狂跳起来。那声音……是从主卧传来的！
她几乎是弹坐而起，赤着脚冲出客卧。主卧的门虚掩着，昏黄的壁灯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板上拉出一条细长的光带。那压抑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是急促而破碎的吸气，夹杂着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
“凌烨？！”沈星窈猛地推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血液倒流！
凌烨蜷缩在宽大的床上，身体痛苦地弓成了虾米。他只穿着单薄的深色睡裤，赤裸的上半身暴露在昏黄的壁灯下，汗湿的皮肤在光线下泛着冰冷的色泽。他一只手死死地、近乎痉挛地抠抓着左臂上厚厚的绷带，指关节用力到泛着青白！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手背上青筋虬结暴凸，仿佛要将那布料生生撕裂！
他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旧风箱在嘶哑地拉扯，发出令人心碎的“嗬…嗬…”声，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细微的、濒临崩溃的呜咽。冷汗如同瀑布般从他的额发、鬓角、脖颈、脊背疯狂涌出，短短片刻就将床单洇湿了一大片！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或冰冷疏离的俊脸，此刻因极致的痛楚而扭曲，惨白如纸，嘴唇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绝望的青灰。
“凌烨！你怎么了？！”沈星窈扑到床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恐惧。她伸出手想去碰他，却被他周身散发的剧烈痛苦和冰凉汗意骇得指尖都在发抖。是伤口？！伤口感染了？还是扯裂了？！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凌烨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一片猩红，布满了惊惶痛苦的血丝和生理性的泪水，瞳孔甚至有些涣散。但在看清沈星窈惊恐面容的瞬间，一股骇人的意志力猛地从他眼底深处爆发出来！几乎是在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痛苦咆哮死死压在喉咙深处！
“没……没事……”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呕血，却硬是挤出一个极其扭曲、苍白无力的“安抚”笑容，眼神慌乱的飘忽着，拼命想聚焦在她脸上，“别怕……就……就手臂……嘶……”他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无法控制地再次剧烈痉挛了一下，冷汗如雨般滚落，“……神经……神经痛……妈的……老陆……老陆说了……可能会……会这样……半夜抽……抽风……”
他语无伦次，断断续续，颠三倒西。为了增加可信度，那只攥着床单的手，猛地松开，转而死死捂住了自己左臂伤口上方靠近肩膀的位置，用力按压着，仿佛那里才是痛感的源头。指甲深深陷入汗湿的皮肤里！
沈星窈看着他痛苦到扭曲却还在强撑安慰她的样子，看着他死死捂住手臂，看着他浑身上下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冷汗和绝望的青白脸色……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什么理智，什么疑虑，都被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碾得粉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惧和心疼！
“你骗鬼呢！”沈星窈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什么神经痛能痛成这样？！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冲到浴室拧了一条温热的毛巾，又端起床头柜上那半杯凉水，“你别说话了！喝点水！”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杯沿凑近他干裂泛青的嘴唇。
凌烨急促地喘息着，眼神迷茫地看着她，似乎还没完全从剧痛中缓过神。他下意识地张开嘴，任由微凉的水流滋润那火烧火燎的喉咙。清凉感带来一丝虚假的抚慰。
沈星窈放下水杯，跪坐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他额头上、脸上、脖颈上冰凉的、如同小溪般淌下的冷汗。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紧捂着手臂痉挛的手，每一次擦拭都带着无法言喻的珍视和心疼。
温热的触感透过毛巾传来，带着她指尖细微的颤抖。凌烨混乱的、被剧痛撕裂的意识，渐渐被这真实而温柔的触碰拉回。他猩红的眼眸艰难地聚焦，落在沈星窈近在咫尺的脸上。她紧咬着下唇，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只是全神贯注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替他拭去那些象征着脆弱和痛苦的痕迹。
昏黄的灯光下，她低垂的眼睫上挂着细小的泪珠，微微颤抖着。细碎的汗湿发丝黏在她光洁的额角。那张写满担忧和恐惧的脸，像是被这温暖的灯光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
胸腔里那阵要命的、撕裂般的绞痛和窒息感，如同被驱散的恶鬼，正在极其缓慢地退潮。虽然留下了沉重的余悸和深沉的疲惫，但眼前这张近在咫尺、为他而担忧的脸庞，那细致温柔的触碰，却像最温暖的光，穿透层层寒冰，首抵他濒临破碎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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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窈……”一声破碎的、带着无尽痛楚和浓烈渴望的低喃，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
沈星窈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抬眼看向他。
就在她抬眼的瞬间，凌烨那只一首死死捂着左臂的手，如同挣脱了束缚般骤然松开！带着汗湿冰冷的触感，猛地扣住了她拿着毛巾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沈星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手腕处传来清晰的痛感，却不及看清他眼中翻涌的、如同熔岩般的汹涌情感来得震撼！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向前一带！
天旋地转！
凌烨不管不顾地用那只完好的、同样布满冷汗的手，猛地扣住了她的后颈！带着一种绝望的、孤注一掷的蛮力，狠狠地、不容抗拒地将她的头按向自己！
冰冷、带着血腥气和浓烈汗味的唇，带着滚烫到几乎灼伤的温度，重重地、毫无章法地压在了沈星窈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那是溺水者在灭顶前抓住浮木的撕咬！ 那是绝望的困兽在荒漠中看见绿洲的疯狂啜饮！ 是积压了太久、压抑了太久、冲刷了太久的情感洪流，在濒临崩溃的堤坝缺口处，不顾一切的倾泻与毁灭！
他的唇冰冷而颤抖，带着不容抗拒的掠夺性，急切地、贪婪地攫取着她唇齿间温暖的气息和味道，仿佛那是维系他生命最后的氧气！那力道凶狠得如同啃噬，却又在那粗暴的表象下，隐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近乎卑微的恐惧和颤抖！
沈星窈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腕和唇上传来的痛楚如此清晰，可更清晰的是那席卷而来的、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的浓烈情感——痛苦、绝望、脆弱、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点燃的、滚烫的爱意！
她僵硬的身体在他不顾一切的掠夺下，仿佛冰雪遇到岩浆，一点点软了下来。那凶狠的吻，带着血腥气的冰凉，还有他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她心底最深处那道冰封的闸门！所有的委屈、怨恨、不解、挣扎……都被这绝望而滚烫的吻烧成了灰烬！只剩下汹涌澎湃的心疼和……一种同样被点燃的、无法抗拒的回响！
她没有推开他。甚至，在那窒息般的掠夺中，她僵硬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生涩地、迟疑地、却最终轻轻地……回应了一下。
这一个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回应，却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凌烨的身体猛地一震！扣着她后颈的手力道骤然松了一下，那近乎野蛮的掠夺停顿了半秒。随即，更汹涌、更滚烫、更绝望的浪潮席卷而来！那吻瞬间变得更加深入、更加缠绵、更加……破碎。凶狠的啃噬变成了贪婪的吮吸，冰冷的颤抖变成了滚烫的厮磨，绝望的索取中揉进了刻骨的眷恋和无尽的悲伤……
仿佛要把所有的爱恋、所有的不舍、所有的恐惧……都烙印在这一吻里。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当凌烨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喘息着、颤抖着松开她时，沈星窈才从那几乎溺毙的感觉中挣脱出来。她急促地喘息着，脸颊通红，嘴唇微微红肿，眼神迷蒙而，带着尚未散去的震惊和悸动。
凌烨依旧靠在床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刚平息不久的隐痛。他脸上的痛苦和青白减轻了许多，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刻骨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与悲凉。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汹涌的熔岩己经褪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一望无际的荒芜。他伸出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过她微肿的唇瓣，那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诀别的温柔。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向后靠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松懈下来，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额角的冷汗。
“……睡吧。”他沙哑地、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又沉得像压着千斤巨石。
沈星窈呆呆地坐在床边，嘴唇上残留的滚烫触感和冰冷的指尖触感交织在一起，如同冰火两重天，灼烧着她的理智。手腕上被他捏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看着他紧闭双眼、陷入昏睡的苍白侧脸，刚才那绝望而滚烫的亲吻画面与此刻他脆弱沉睡的模样在脑中激烈碰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微肿的唇瓣，那滚烫的感觉仿佛还在燃烧。目光再次落回凌烨脸上，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和过分安静的睡颜上。胸腔里翻涌着混乱不堪的情绪——惊悸、困惑、心疼……还有一丝隐秘的、无法否认的悸动。
窗外，墨蓝的天际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灰白，预示着黎明将至。
深秋微凉的晨风，无声地掀动了窗帘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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