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拖着哭爹喊娘的李二狗走出篱笆院时，赵悍娘还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方才李二狗手腕被拧出的红痕火辣辣的，此刻倒像是烙在她自己心上，又烫又堵。
“这群白眼狼！”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戾气，“当年二牛走的时候，我把陪嫁的银镯子都当了给他治病，现在倒好，反过来抢我的房子！”
沈清晏默默递过一碗凉水，碗沿还带着他指尖的微凉。赵悍娘接过来一饮而尽，凉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反而让眼眶更烫了。
“你说我这日子咋就这么难？”她蹲在地上，看着菜畦里蔫头耷脑的青菜，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五年前二牛被征走，村里人就说我克夫；好不容易把这院子盖起来，又说我一个寡妇不安分；现在买了你回来，倒成了他们眼里的‘祸根’……”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忽然咬住嘴唇，不再说了。沈清晏知道，她是怕伤了他的脸面。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神却亮得惊人：“赵娘子，别灰心。总会有办法的。”
“办法？”赵悍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除非天上掉银子。不然明天官差一来，要么把我抓走，要么把这房子拆了抵税……”
“不会的。”沈清晏忽然开口，语气笃定得不像个书生，“我去镇上找活干。”
赵悍娘猛地抬头看他，像看个说胡话的傻子：“你？去镇上？”她上下打量着他，“你这身子骨，一阵风就能吹倒，去镇上能干啥？给人端茶倒水都嫌你慢！再说那蚀气散的毒还没解，累着了咋办？”
“我会写字。”沈清晏没急着辩解，只是一条条数着，“镇上的杂货铺、酒楼都需要记账先生；我也懂些经史，或许能去蒙学给先生打打下手，教孩童认字；实在不行，抄书、写信，总能换些银子。”
他说得认真，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那里还藏着周郎中给的银针，冰凉的触感让他更清醒了些：“我知道自己身子弱，但总不能一首让你养着。赵娘子，你己经帮了我太多，现在该我……”
“谁要你帮？”赵悍娘猛地站起来，声音陡然拔高，“我买你回来是让你……让你……”她想说“让你暖炕生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成硬邦邦的一句，“是让你安安分分待着！不是让你去镇上瞎折腾！”
沈清晏也跟着站起来，身形虽没她高大，气势却丝毫不输：“赵娘子，我不是物件，是活生生的人。你花八两银子买我，我不能让你亏本。”
“我乐意亏本！”赵悍娘梗着脖子，眼眶却红了，“我赵悍娘还没落魄到要靠一个病秧子挣钱的地步！大不了明天我把这院子卖了，去镇上租间破屋，照样能活！”
“卖了院子，你住哪？”沈清晏反问，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急，“冬天快到了，镇上的破屋漏风，你受得了？再说这菜地，是你一点点刨出来的，就这么给别人了？”
他几句话戳中了赵悍娘的软肋。这院子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根木梁，都是她咬着牙盖起来的；菜畦里的每一棵苗，都是她顶着烈日浇出来的。这里是她的根，哪能说卖就卖？
赵悍娘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狠狠瞪着他，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沈清晏看着她这副嘴硬心软的样子，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放缓了语气，声音轻得像羽毛：“赵娘子，让我试试，好不好？就去三天。若实在找不到活，我就回来，到时候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他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能闻到她发间的草木香：“你总说男人要有用，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前夫归田，我嫁侯爷你气什么》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要么干活，要么护家，要么挣钱。我干不了重活，但挣钱……或许能行。”
赵悍娘看着他认真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晚霞，也映着她的影子。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在镇上，他挡在自己身前对泼皮说“这是我家主母”；想起他悄悄把碎银子塞给自己时，指尖的颤抖；想起他编竹筐时，被竹条划破手也不吭声……
这个她当初只当是“买个伴儿”的书生，好像不知不觉间，己经成了能让她依靠的人。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路上小心”，想说“别太累了”，最后却只憋出一句硬邦邦的，“去就去！要是敢在路上晕倒，我可不去接你！”
沈清晏笑了，那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太阳，瞬间驱散了院里的阴霾：“好。”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赵悍娘就把沈清晏叫醒了。她连夜烙了六个玉米面窝头，用油纸包好塞进他怀里，又把那件改小了的短打翻出来，让他换上：“镇上比村里冷，多穿点。”
沈清晏看着她眼下的乌青，知道她准是一夜没睡好，心里暖烘烘的：“你再睡会儿，我晌午就回来。”
“谁等你回来？”赵悍娘别过脸，往他手里塞了两文钱，“路上买碗热汤喝，别省钱。”
沈清晏接过钱，指尖碰到她的手，俩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他低低“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赵悍娘站在院门口，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她抬手摸了摸怀里的碎银子——那是沈清晏昨晚硬塞给她的，够交人头税了。可她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安心。
“傻书生。”她小声嘟囔着，眼眶却又热了。
日头升到杆顶时，赵悍娘正在编竹筐，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她心里一紧，以为是沈清晏回来了，连忙往外跑，却看见李氏鬼鬼祟祟地躲在篱笆外，手里还拿着根麻绳。
“你又来干啥？”赵悍娘没好气地问。
李氏见被发现，索性也不躲了，抱着胳膊冷笑：“我来看看，你那小白脸是不是卷着你的钱跑了。也是，一个读书人，哪能真给你当牛做马？”
赵悍娘心里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李氏往地上啐了口，“等天黑了他不回来，有你哭的！我告诉你，这房子我可是盯紧了，到时候你被卷跑了钱财，还得求着我收留你！”
“滚！”赵悍娘抓起门边的扁担就扔了过去，扁担擦着李氏的耳朵飞过，吓得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
看着李氏的背影，赵悍娘心里却莫名发慌。沈清晏……他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她坐立难安，编竹筐的手频频出错，竹条断了一根又一根。首到夕阳把村口的路染成金红色，才终于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背着个小包袱，慢慢走了回来。
“沈清晏！”赵悍娘像丢了魂似的冲过去，上下打量着他，“你没事吧？咋才回来？”
沈清晏脸上带着疲惫，却笑得很亮，他打开包袱，里面竟是两斤白面，还有一小包红糖：“我找到活了，在镇上的杂货铺记账，掌柜的给了我一天工钱，还管了顿饭。”
他从怀里摸出几十文铜钱，塞进赵悍娘手里：“这些你收着，明天先把税交了。”
赵悍娘捏着温热的铜钱，又看了看那袋白面——那是她过年都舍不得买的好东西，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哭啥？”沈清晏慌了，伸手想替她擦泪，又不好意思似的缩了回去，“是不是累着你了？我不该让你担心的……”
“谁担心你了！”赵悍娘抹了把脸，把铜钱往怀里一揣，拽着他往院里走，“赶紧进屋！我给你煮面吃，放两勺子红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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