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揣着赵悍娘塞的两个热窝头，天刚蒙蒙亮就上了路。晨露打湿了裤脚，他却走得轻快，心里揣着股劲——总得让她看看，自己不是只会说空话的书生。
到了镇上，回春堂的门板还关得严实，门板上贴着张黄纸，墨迹新鲜：“周郎中行医去远乡，归期不定。”沈清晏指尖着那张纸，略一沉吟便转身——解毒的事急不得，眼下先顾着挣钱交人头税才是正经。
他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镇东头的悦来客栈刚卸门板，掌柜的正叉着腰骂小伙计：“这堆账簿再理不清，官府查账时看你小子怎么交代！”沈清晏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客栈门旁那张皱巴巴的告示上：“急聘账房，能写会算，薪资日结。”
“掌柜的，”他走上前，声音清润，“我或许能帮上忙。”
掌柜的是个胖圆脸，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你？”眼神里带着打量，“细皮嫩肉的，不像会算账的。”小伙计在旁偷偷撇嘴，显然没把这个穿洗得发白长衫的书生放在眼里。
沈清晏没辩解，只道：“能否让我试试？一个时辰，若是不行，分文不取。”
账房在客栈后院，一间逼仄的小屋里堆着半人高的账簿，纸页泛黄，墨迹晕染，看着就头大。掌柜的抱臂站在门口：“这些是前三个月的流水，你能理出个眉目就算你本事。”
沈清晏坐下时，木椅发出“吱呀”一声。他先翻了最上面那本，指尖点着潦草的字迹，眉头微蹙——这记账的人显然不识字，数字歪歪扭扭，“一二”写成“鸭鹅”，“十”字画成扁担。他却没慌，从包袱里摸出块小砚台，倒了点清水，磨起墨来。
墨香袅袅升起时，他提笔在空白纸上写下“分类”二字，然后逐页翻看，遇着“鸭”便标上“一”，见着“扁担”便记为“十”，遇上模糊不清的，就折个角。小伙计在门口探头探脑，见他写的字比先生教的还工整，忍不住咋舌。
一个时辰后，沈清晏把一本新账簿递过去：“掌柜的，这是分类整理好的收支，收入分客房、酒食、杂项，支出记了采买、工钱、修缮。”
掌柜的接过时吓了一跳——原本乱糟糟的账目，被他理得清清楚楚，字迹清秀，连哪天花了三文钱买了把扫帚都标得明明白白。他捏着账簿翻了三遍，忽然拍了下大腿：“成！就你了！”
当天色擦黑时，沈清晏走出悦来客栈，手里攥着一百文钱，沉甸甸的。刚拐过街角，就见两个流里流气的汉子堵在前面，是镇上出了名的泼皮张三李西。
“听说来了个会算账的书生？”张三晃着膀子，“小子，识相的把今天挣的钱交出来，不然让你走不出镇子。”
沈清晏攥紧了钱袋，后背抵着墙：“我凭本事挣的钱，凭什么给你？”
李西冷笑一声，伸手就去抢：“给脸不要脸！”沈清晏侧身躲过，却被张三从后面拽住了长衫。就在这时，悦来客栈的小伙计忽然喊：“掌柜的！就是他们！前几天偷了客栈的铜壶！”
张三李西吓了一跳，沈清晏趁机挣脱，反手把钱袋塞进怀里。那俩泼皮怕被掌柜的撞见，骂骂咧咧地跑了。小伙计跑过来：“先生快走吧，这俩货盯上你了。”
沈清晏谢过他，心里却亮堂起来——总不能一首被泼皮惦记。他绕到镇西头，找木匠借了块木板，用剩下的墨汁写上“代笔书信、记账算账，公道收费”，底下缀了行小字：“书信十文，算账二十文”。
第二天一早，他把木板往老槐树下一竖，竟真有人来。先是卖豆腐的王大娘，红着眼圈：“先生，帮我给城里的儿子写封信，就说我挺好，让他别惦记。”沈清晏提笔时，王大娘又念叨，“对了，让他别总穿那件单衣，天凉了……”
正写着，张三李西又凑过来：“小子，还敢摆摊？”沈清晏没抬头，继续写着：“王大娘，还有要添的吗？”
“哟，挺横啊！”李西伸手就要掀木板，却被一个粗嗓门喝住：“住手！”是悦来客栈的掌柜，手里还拎着根扁担，“敢在我地盘上闹事？”张三李西见势不妙，灰溜溜地跑了。
掌柜的放下扁担：“先生，我帮你找了张桌子，往后就在客栈门口摆吧，安全。”沈清晏愣了愣，连忙道谢。
这一来，生意更顺了。张屠户要给远方的弟弟寄钱，托他写封说明信；李婶想让在外地当学徒的儿子回家看看，让他帮忙算算路费；甚至连官府的小吏都来找他：“沈先生，上次你理的账太清楚了，帮我看看这季度的粮税册子？”
到了傍晚，沈清晏数钱时，发现竟有三百多文。他买了两斤白面，又称了点红糖，想着赵悍娘总说心口发慌，或许喝点糖水能好些。往回走时，路过布庄，看见块藏青色的布料，忽然想起她的长衫袖口磨破了，便咬牙买了半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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