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把装铜钱的布袋递给赵悍娘时，夕阳正斜斜地照进院子。布袋沉甸甸的，晃一晃能听见铜钱碰撞的脆响——这是他五天攒下的两百三十文，加上之前的碎银子，人头税总算凑得差不多了。
赵悍娘接过布袋，指尖触到他磨出薄茧的指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这几日沈清晏每天天不亮就去镇上，回来时衣襟总沾着墨渍，眼底带着青黑，却总笑着说“不累”。她夜里起来喝水，常看见他在月下偷偷揉手腕——想来是长时间握笔，旧伤犯了。
“今天别去了。”她把布袋往怀里一揣，塞给他一个刚蒸好的玉米，“歇歇，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泡泡手。”
沈清晏刚要应声，村东头忽然传来王里正扯着嗓子的吆喝，声音惊飞了院角的麻雀：“都出来看看！村后山里发现李二牛的影子了——猎户亲眼见的！”
赵悍娘手里的玉米“啪嗒”掉在地上，黄澄澄的玉米粒滚了一地。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二牛？他还活着？”
沈清晏捡玉米的手顿在半空，指尖掐进了玉米粒的嫩芯里。
消息像长了翅膀，转眼就传遍了半个村子。赵悍娘被涌来的村民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议论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我就说李二牛命硬，怎么可能死在外面！”
“悍娘这下可好了，男人回来了！”
“可她前阵子刚买了个书生回来……这可咋整？”
赵悍娘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五年了，她以为李二牛早就成了荒草下的一堆白骨，早就把那个憨厚爱笑的身影埋进了记忆深处。可此刻听到他还活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酸又胀，眼泪竟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让让！都让让！”她拨开人群，疯了似的往村后跑。沈清晏紧随其后，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村后的山叫黑风口，林木密得能遮天蔽日。赵悍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闯，树枝刮破了胳膊也浑然不觉，嘴里不停地喊：“二牛！李二牛！你在哪儿？！”
声音撞在山壁上，弹回来变成细碎的回音，像有人在暗处偷偷应和。沈清晏追上她时，见她正扒开一片齐腰深的野草，手指被草叶割出了血。
“赵娘子，别急，我们慢慢找。”他从怀里掏出块布巾，想替她包扎，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不懂！”赵悍娘的声音带着哭腔，“二牛当年走的时候，答应过要回来给我盖大瓦房的！他不能说话不算话！”
沈清晏的手僵在半空，布巾飘落在地。是啊，他不懂。不懂他们五年前的约定，不懂她此刻又惊又喜的慌乱，更不懂自己心里这股莫名的闷痛，是从何而来。
他们在山里找了整整一个下午，从日头当顶找到夕阳西沉，只在一处背风的石洞里发现了半块啃剩的窝头，和一个眼熟的葫芦——那是当年赵悍娘给李二牛装水用的，葫芦嘴上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牛”子。
“他真的回来了……”赵悍娘着葫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可他为啥不回家？”
沈清晏捡起那半块窝头，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微蹙：“这窝头是掺了麸子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前夫归田，我嫁侯爷你气什么》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咱们村今年没种麦子，他怕是刚回来没多久，还没找到路。”
下山时，赵悍娘走得很慢，脚步沉得像灌了铅。沈清晏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那只旧葫芦，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李二牛回来了，自己这个“买来的男人”，怕是要失去立足之地了。
就在两人快走到山脚时，一道黑影忽然从旁边的树丛里窜了出来，“咚”地跪在了他们面前。
赵悍娘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那人衣衫破烂得像块破布，头发纠结成毡，脸上糊着泥污，一道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巴，可那双眼睛，那挺首的鼻梁，分明就是李二牛！
“二牛……”赵悍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汹涌而出。
李二牛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赵悍娘，又猛地转向她身后的沈清晏，眼神瞬间变得通红，像被激怒的野兽。他挣扎着站起来，动作踉跄，胸口剧烈起伏：“悍娘……他是谁？你身边怎么有别的男人？”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粗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赵悍娘被问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地往沈清晏身边靠了靠——这个动作落在李二牛眼里，像一把火点燃了他积压五年的怨气。
“我就知道！”李二牛猛地提高了声音，指着赵悍娘，“我就知道你守不住！我才走了五年，你就找了野男人！你对得起我吗？！”
“你胡说什么！”赵悍娘被他骂得心头火起，眼泪瞬间止住，“你失踪五年，官府都下了文书！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容易吗？你现在回来就劈头盖脸骂我？”
“我没死！我回来了！”李二牛嘶吼着扑上来，想去抓赵悍娘的胳膊，“跟我回家！把这个小白脸赶出去！”
沈清晏眼疾手快，一把将赵悍娘拉到身后，自己迎了上去。李二牛的拳头带着风砸过来，他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拳，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你干什么！”赵悍娘急得去拉李二牛，“他是我买来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买来的？”李二牛愣住了，随即笑得更凶，眼泪都笑了出来，“好啊！赵悍娘，你能耐了！还学会买男人了？我告诉你，只要我李二牛活着一天，你就休想跟别的男人过！”
他说着，又要去打沈清晏，却被沈清晏冷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李壮士，”沈清晏擦掉嘴角的血，声音平静得可怕，“赵娘子这五年吃了多少苦，你或许不知道。她买我回来，是为了堵村里的闲话，是为了有人能搭把手干活，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二牛破烂的衣衫上：“你既回来了，就该好好过日子，而不是一回来就动手伤人，质问她。”
李二牛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看着赵悍娘手上的厚茧，看着她补丁摞补丁的衣衫，看着沈清晏嘴角的血迹，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最后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山里的风越来越凉，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赵悍娘看着眼前两个男人，一个是失踪五年的前夫，一个是陪她共患难的书生，心里像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沈清晏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先回家吧，天黑了山里不安全。”
赵悍娘点了点头，弯腰去扶李二牛，却被他甩开了手。他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低着头跟在后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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